五年前,珍珍和侍淮铭在父母的包办下结了婚。
但新婚刚刚三天,上面突然下来征兵。侍淮铭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国家这时候需要人,他也想在这种特殊的时候报效祖国,为国家献一份力,便去报了名。
大半个月以后他成功被选中入伍,便收拾行囊参军打仗去了。
这一走就没了音讯,五年不见人影,家里人都当他死在战场上了。
尤其今年,战事结束,部队全面撤军。
灶房里安静了十几秒。
在珍珍提起手里的刀时,钟敏芬又说:“要不我做主,找媒婆给你再物色一户人家,你改嫁吧。咱们捡好的挑,嫁妆你不用愁,我给你出。”
她不想留珍珍在他们侍家守一辈子寡,太苦。
她自己就是一个人带孩子几十年,最知道其中的滋味有多难熬。
现在珍珍年龄不大,性格好人能干模样水灵,又没孩子,想再找个好男人也容易。
珍珍把手里的刀轻轻落下,切出一排肉丁。
没有多犹豫,她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说:“娘,我不嫁。”
钟敏芬继续低头择手里的青菜,一片菜帮子一片菜帮子摘下来,“你不嫁下半辈子就这样活吗?从私心上来说,我倒是不愿意你嫁的,留在家里就多一个人干活。可我不能让你过得这么苦,已经苦五年了,这种日子也该到头了。”
珍珍摇头,好像要把她的话甩出脑子。
她仍是低声说:“我不嫁。”
钟敏芬吸一下鼻子去舀水洗菜,“你也先别说不嫁,咱找媒婆先看着,要是遇到好的合适的,咱就嫁,遇不到咱就再等等。”
珍珍还是拒绝,“我也不想去看。”
钟敏芬把洗好的菜放回桌子上。
她看向珍珍,眉心成川,“珍珍,已经全面撤军了,淮铭回不来了。”
珍珍强牵一下嘴角,眼眶微湿,抬头看向钟敏芬说:“娘,我就跟你过不行吗?”
钟敏芬闻言眼眶也湿了。
她抬起袖子擦一下眼睛道:“算了,不说了,先做饭吧。”
珍珍吸吸鼻子继续切咸肉。
咸肉全部切成丁,放在大碗里浸水泡着。
她转身去米缸里舀米,倒在簸箕里扬掉米里的糠屑,再捡出细砂子儿。
米淘好后也放在饭盆里泡上一会,然后和咸肉一起下锅煮。
在米饭蒸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把青菜炒上一炒。
青菜也是切成了碎的,油热放到锅里炝一会便软了,再洒上一点盐。
青菜炝好出锅,米饭也蒸得刚好。
把青菜拌到米饭里再闷起来,再等上一会。
等着的这一会,珍珍把剩下的青菜又炒了炒。
没什么作料,仍然是清炒出锅,盛在盘子里摆上桌,和咸菜萝卜干放一起。
咸香味飘出灶房,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哇,今天做什么啊?好香啊!”
珍珍和钟敏芬还没出声,家里的其他人回来了。
这其他人就是老大一家四口——老大侍淮钟和他媳妇陈青梅,以及他们的女儿侍丹玲,还有儿子侍兴国,也就是珍珍的侄子侄女。
没进门就出声的,是侄女侍丹玲。
他们进灶房的时候,珍珍正从小搪瓷罐里挖猪油。
珍珍笑着说:“今天吃咸肉菜饭。”
锅盖打开,咸肉菜饭的香味瞬间溢满整间屋子,连侍淮钟和陈青梅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侍丹玲和侍兴国更是馋得不行,直接趴到锅边去了。
看着珍珍把猪油拌到菜饭里,侍兴国咽咽口水问:“婶,今天怎么吃这么好?”
珍珍拌着饭说:“今天是立冬啊。”
难怪了,过节啊。
这年头上,也就过节能稍微吃点好的。
这咸肉菜饭闻着香,看着诱人,入嘴更是香糯鲜咸。
偶尔美美吃上那么一顿,便是大半年的满足。
侍丹玲和侍兴国趴在锅边盯着锅里的饭。
等珍珍拌好猪油把饭盛到碗里,两人忙过来帮忙端碗上桌。
书包也不及放下来,洗了手便过来坐下准备吃饭。
陈青梅拿起筷子,笑着说:“珍珍,你这做饭的手艺,赶得上县城里的大厨。”
菜饭蒸得软硬刚好,没有一丝多余的水分,也不会嚼在嘴里显硬。
侍丹玲在旁边点头如捣蒜,附和着说:“婶子做饭特别好吃。”
珍珍夹上一块青菜放她碗里,“那就多吃一点。”
饭里有肉有菜,干吃也能吃下两大碗。
侍丹玲张开嘴一大口下去,眼睛瞬间弯成月牙儿。
她和弟弟侍兴国吃得狼吞虎咽,侍淮钟和陈青梅吃得也不慢。
钟敏芬和珍珍是不紧不慢的吃法。
钟敏芬心里有事,在饭桌上也没多说什么话。
等到吃完饭,留了陈青梅一个人在灶房里洗碗,她才出声说话,跟陈青梅说:“我想找媒婆给珍珍物色对象,让她改嫁,她不愿意,你帮我劝劝她。”
钟敏芬最近两年一直有这个想法,陈青梅知道。
钟敏芬一直没有说出来,可能还是心里存有一些幻想,觉得侍淮铭可能没有死。但如今部队全部撤军,心里剩下的那点幻想也就没有了。
所以呢,她就把这个想法给说出来了。
她是婆婆,她不开这个口不放人,珍珍也不好走,毕竟侍淮铭生死不知。
她要是认定了侍淮铭没有死,那珍珍不离婚就没法改嫁。
寡妇不是寡妇的,人家也没法娶。
“娘,你舍得吗?”陈青梅洗着碗,看钟敏芬一眼。
珍珍在侍家呆了五年,早跟他们成为一家人了,感情深得很。
钟敏芬叹口气说:“我就当是自己的亲女儿,出嫁有什么舍不得的?只要她自己愿意,我就帮她出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再嫁一次。”
陈青梅低下头洗碗,好半天没说话。
碗洗干净了摞起来放进碗橱里,她撩起围裙擦一下手,好像想好了一般,看向钟敏芬轻声说:“好,我等会找她劝劝看。”
钟敏芬点头,“你们都是年轻人,好说话。”
陈青梅也没有立即就去找珍珍劝她。
她回房先和侍淮钟聊了几句,跟他说了钟敏芬的想法。
侍淮钟也不觉得意外,默了一会说:“难道真看她这样守一辈子寡?就听娘的吧,你去劝劝她,她还年轻,不该过这种日子。”
陈青梅冲他点点头。
晚上洗漱完,珍珍在油灯下梳自己的长发。
陈青梅掐着时间过来,先把侍丹玲赶去找侍兴国玩,然后在床沿上坐下来,开口说:“珍珍啊,嫂子有些话想和你说。”
珍珍转头看她一眼,想了想道:“嫂子,我不改嫁。”
这话还没开头呢,直接就被珍珍给堵住了,陈青梅有些结舌。
她还没再说出话来,珍珍放下梳子又小声说:“如果你们嫌弃我,不想我呆在侍家,觉得我呆在这里碍事的话,我回娘家也行。”
“珍珍,我们不是这意思。”陈青梅连忙解释,“我们巴不得你留下来。”
她蹙着眉,身体下意识往珍珍面前倾一些,“可过去这五年,你过得不苦吗?”
珍珍摇一下头,回答得干脆,“不苦。”
哥嫂婆婆对她都好,侄子侄女也喜欢她,她没觉得有多苦。
陈青梅伸手牵起她的手,“珍珍,你听嫂子说,你现在还年轻,长得又漂亮,性格好人也能干,再找一个好男人不难。可再拖上几年,怕就不好找了。”
珍珍低下眉,“那就不找了。”
陈青梅忍不住深呼吸。
片刻她又说:“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吗?”
珍珍抬起头看向她,“嫂子,为什么不能这样过?”
陈青梅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倔意。
她愣一会还没回答这个问题,侍丹玲忽然从外面进来了。
侍丹玲进来后直接蹲下抱住珍珍的胳膊,看着陈青梅说:“我不让婶子改嫁!”
陈青梅乜她一眼,“有你小孩子家什么事?”
侍丹玲收紧珍珍的胳膊,“我不管,我就是不让婶子改嫁!”
珍珍转头看她,抬手摸摸她的头,“放心吧,婶子不会改嫁的。”
侍丹玲笑了,用毛茸茸的脑袋往珍珍胳膊上蹭。
陈青梅还想再说什么,情绪也顺不上。
她看看侍丹玲又看看珍珍,松开了珍珍的手说:“算了,我看我也劝不动你,还是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一定要想清楚,知道吗?”
珍珍冲她点头,“我会的,嫂子。”
既然说不动,陈青梅也就没再多说了。
她起身,笑着揉了揉珍珍的头,又揉了揉侍丹玲的头,回自己屋去了。
回到屋里上床躺下。
侍淮钟问她:“怎么样?”
陈青梅摇摇头,“还是不愿意,让她再想想吧。”
侍淮钟轻轻叹口气,“就怕她以后会后悔。”
陈青梅:“以后再说以后的话吧。”
珍珍的房间里。
珍珍和侍丹玲也上床躺下来了。
自从侍淮铭走了以后,珍珍就和侍丹玲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