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永福宫外,卓东来一愣,驻足:“皇上,为何领我来此处?”
这是皇后的居所,他从未来过这里。
皇帝招招手:“梓童总听我念叨你,昨日说想见见你,来嘛,咱俩的关系还用避讳吗?”
卓东来十分不爽:“我空手而来,穿戴也有些不恭。”
皇帝打断他,硬拉着他进来:“得了吧,这些年我拿去讨她喜欢的东西都是你准备的,她知道。来来来,就当是家宴。”
卓东来感觉皇帝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浮躁、不安、不冷静,浑身上下变得躁动不安。
皇帝一气把他拽到书房去,那是皇后的书房。
皇后正在翻阅《幼学琼林》,仔细小心的计划孩子出生之后的课程。抬头一看,站起来福了一福:“皇上。”
皇帝道:“免礼,我都说了多少遍了,现在可别跟我行礼。来,梓童,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卓东来。”
“臣,拜见皇后娘娘。”
“久仰大名。”皇后在还是皇子妃的时候,没少听见皇帝说起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友情能持续这么久,嗯,想来皇帝一直都很长情,他八岁那年认识的阿姜,到现在也是好朋友。
皇后微微打量了他两眼:“果然名不虚传。”看起来就很阴森,很有城府。
卓东来躬身:“不敢。”
皇后点点头,亲自捧着书就往门口走。
是挺好奇,看一眼,好啦,不好奇了。
皇帝连忙拦住她:“梓童别走,你们俩有点眼力价,过来捧着书,扶着娘娘回去。”又赶脱下身上的披风,热乎乎的给皇后披上:“小心点。”
皇后嫣然一笑,百媚横生,就离开了。
皇帝吩咐留下来的侍女:“去准备煮酒。”
众人都退下了。他拉着卓东来的手当时就哭了:“我忽然想起多年以前阿姜给我看的书,书上说后妃之间会故意害怀孕的嫔妃流产,我昨晚上做了个噩梦嘤嘤嘤,东来,帮我。”
是的,秦仲玉连宫斗小说都看,看完之后还拿去给皇帝看,想要求证宫里是这样的吗?
卓东来没想明白:“什么……陛下,那些故事和史料中,都是得宠的皇后(赵飞燕)、贵妃(万贵妃),逼迫陷害不得宠的嫔妃宫女流产,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深受宠爱,怎么会”
你想得太多了。你为什么会真的哭出来啊!!吓到我了!!
皇帝真的哭粗来了:“阿姜给我那本书找不见了,但是说法挺可靠,万一有人想要富贵险中求,以为这样能弄坏皇后的身子呢!反正我就是担心的寝食难安,食不知味。东来……”
卓东来眨眨眼:“陛下,我的眼线虽然遍布天下,却从不敢向宫闱内窥探,是在无能为力。”
这是假话,但他实在不敢接这件事,倒不是怕做不好,是怕皇帝日后跟自己生分了,想起今日之事,想起他宫中尽是一个臣子的眼线,那得有多可怕。到那时候无法自保啊。
皇帝哭唧唧的拉着他的袖口:“你知道皇太后一直都不喜欢皇后吗?”
卓东来道:“不知道。”
“那你现在就知道了。”皇帝又说:“你知道贵妃不是朕封的,是太上皇和皇太后封的吗?”
“知道。”
皇帝道:“皇太后不是朕的亲娘,她跟朕母妃一向不睦,还欺负过朕的母妃,她儿子还在朕小时候羞辱过朕。自朕登基以来,她又因为年老,不再受太上皇喜爱,就躲进小佛堂中吃斋念佛,怕朕秋后算账,而贵妃是她的侄女。懂了吗?”
卓东来微微皱眉:“皇太后最近有异动?”
皇帝哼了一声:“皇后有孕的消息传开之后,皇后去奉圣宫请安的时候,她从小佛堂里出来了,还跟太上一起见了皇后,还跟皇后说了一些保胎安胎的话,朕觉得很可疑。”
“嗯……”我一向自诩谨慎,但还是不如你……这都算是捕风捉影了!
“昨日我跟阿姜聊过此事,他说皇太后可能还有另一个阴谋计划。”
“什么?”
“譬如窦太后有意另立梁王!”皇帝认为:如果皇太后想要另立她自己的儿子,那是很可行的,只要朕一无所出,她再想法子害死朕,那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卓东来都服了他的脑洞:“皇上……”
“朕相信你!你又没个妹妹侄女女儿要塞进宫里。你也不和谁家王爷关系密切,别人不行!”皇帝握住他的手:“东来,我一直都把你看的比亲兄弟还重要,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卓东来道:“宫中规矩森严,我那能随意安插人手、收买人心。况且,皇后宫中的人若是能被我收买,未必不能被别人收买。”我不想被你的脑洞害死,那个秦阿姜,为什么乱说话!
皇帝点头:“东来你说得对!确实不行,这样吧,你可以收买皇太后和各宫嫔妃身边的人,帮我盯住她们。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你也帮我盯住了,他最近跟各豪门多有往来。”
卓东来道:“你放心,夏守忠只是去敛财。”
“拿人钱财必要为人办事。平白无故的,豪门勋贵为甚给一个太监那么多钱?定是有求于他!”
皇帝哀哀道:“东来,我身边的多宝是太上皇留给我的,我也不敢信他,旁人虽然忠于朕,也忠于太上皇,朕不敢让太上皇知道朕怀疑皇太后图谋不轨,那样他会怀疑朕对他不满。”
卓东来都无语了,你们父子之间互相哄骗、小心猜忌,都不如我这样没爹的干脆痛快。
他想了一想:“皇上,若不触及永福宫,只盯着各宫之事,或许可以。等皇子出生之后我就罢手!”
皇帝道:“不行!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呢!既然开始生了,一定会生很多。”
想想也是,他干脆换了个条件准备要个丹书铁劵,转念一想,汉高祖发明的丹书铁券誓词有‘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太初(汉武帝年号,前104-101年)年间,只过了一百年,眼下只有五个功臣后裔还封为侯爵,其余的都因犯法而丢了性命、亡了封国。唐朝的丹书铁劵也没什么用,拉倒。
卓东来道:“那便以十五年为限,十五年之后,我即可收手。”
皇帝脸上不太好看:“你是怕我儿子日后对你不利?”
卓东来点点头:“你有子孙后代,我也有。你我相交甚厚,孩子们未必乐意,将来的太子岂能愿意有他父亲的老臣暗中把持朝堂和宫闱?”
皇帝挠挠头:“说的也是。哎,未必孩子们不和睦,我想跟你指腹为婚呢。”
卓东来皱眉:“刚说完宫中后妃倾轧有甚与前朝,就要让我女儿也跳进火坑来?不成,儿孙自有儿孙福。”
皇帝不爽:“你好容易有了子嗣,怎么不见你欣喜若狂,也不见你为他多加着想?”
“我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可爱不可爱,有什么可高兴的?你是为了国祚永续,我那点家业,孩子稍微庸碌一点儿,就守不住。往后百忙之中还有抽出时间来悉心教导他,嗯,小孩子没有能力自保,又是最容易下手的目标,真是想想都累。”
皇帝:“……”
皇帝:“……”
皇帝:“说定了!以十五年为期!”
侍女们拿着红泥小火炉和酒壶酒杯来了,煮好了酒,又被屏退。
“借着这场大雪,我叫御史台和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联合起来,清查近五十年间的冤案。”皇帝喝了一口加了桂花糖蜜煮出来的黄酒,真是香甜软糯,十分可口:“其实这些年冤案不少,只是官官相护,朕想要彻查也无处下手。”
“噢~”
“所以呢,朕准备把刑部的老尚书拿下。”皇帝讥讽了笑了笑:“这样一来,就算不是冤案的案子,也会被查出来,充当冤案,算作老尚书的罪状。反正人死如灯灭,冤不冤的,也没多少人在意。他们原先拦着,不给文征明翻案,是怕触怒了老尚书,收拾他们。”
“嗯,听说秦御史最近被人弹劾了。”
皇帝又喝了一杯酒:“是啊。就好像身为御史,只有弹劾朕、弹劾百官才是正经事,就不能坚持正义,为忠臣翻案。半个御史台的人联合起来弹劾他,若不是朕力保他,他也要不保。可他昨儿进宫跟朕聊天的时候还说,现在整个御史台都把他当空气,处处阻挠他。”
卓东来笑了笑:“二郎,你何不把他调去刑部,清查冤案。依我看来,他相当个在世包公。”
去查案吧!我让你嘴欠!我让你胡说八道!御史真清闲,累死你算了!
“嗯~这建议倒是不错,他一定会下大力气清查百官,再弹劾别人,也就不只是弹劾了,可以直接请命调查下狱。”
卓东来离开皇宫的时候,默默的咬牙切齿:秦仲玉!秦阿姜!!好啊,你可真能胡说八道,我知道胡说八道是御史的天职,但,但谁管我会有多累!接下来几个月都要忙的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