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王夫人、薛宝钗见贾宝玉好了,均喜极而泣,王熙凤等过来凑趣,说着恭维的话。
贾宝玉虽说神志清楚了,可许多在玉丢失时发生的事并不全记得。但他还是抬起头来:“宝玉不孝,让老祖宗、太太担心了,不过,现在宝玉好了,会好好孝敬老祖宗、太太的。”
“好!好!我的宝玉是最孝顺的。”
“老太太、太太、大嫂子、凤姐姐、宝姐姐,你们坐啊,袭人上茶。”
大家顿时愣住了,宝玉兀自不觉:“咦,宝姐姐什么时候嫁人啦?宝玉给宝姐姐贺喜!恭喜宝姐姐,贺喜宝姐姐,只不知谁有这么大的福气,能娶到了宝姐姐。”
宝玉此话一落,众人不由得哄堂大笑,贾母、王夫人发出了自宝玉的玉丢失后的最开心的笑。
王熙凤忍着笑,拉住薛宝钗:“宝兄弟,你猜猜,你的宝姐姐究竟嫁给了谁?”
饶是薛宝钗端庄镇定,也给王熙凤闹得面红耳赤、娇羞无限,把贾宝玉看的如痴如醉。
贾母适时解围道:“好了,我们别闹了,宝玉刚刚好,让他好好休息吧。”
“是,老祖宗。让宝兄弟、宝妹妹好——好——休——息——吧。”
众人笑着离开了贾宝玉的新房。
薛宝钗起身想去送行,贾宝玉却一把抓住了她:“宝姐姐,嘻嘻,宝姐姐!”
薛宝钗又羞又急,王熙凤笑着把她一推:“进去吧,好好让你的新郎重新认认你。”
贾宝玉拉住薛宝钗嘻嘻地笑个不停,突然他像想起什么:“林妹妹呢?我记得老爷给我娶的是林妹妹,怎么会变成宝姐姐呢?袭人呢?袭人!”
贾母、王夫人还未走远,听到喊叫,不得不又回头,看到贾宝玉兀自拉住薛宝钗的手,刚要说什么,贾宝玉已急切地开口了:“老祖宗,林妹妹呢?我记得老爷给我娶的是林妹妹,怎么变成了宝姐姐?袭人呢?”
“宝玉,你胡说什么?老爷何时给你娶过林妹妹?你的妻子就是宝钗!别胡闹了,让老爷知道了,又要打你了。”
贾宝玉一听这话,马上闭嘴了,如鹌鹑一般缩在一边。薛宝钗看到这样的宝玉,只觉得内心说不出的苦涩。
所幸贾宝玉的病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他和以前一样,不是在贾母面前撒娇,就是和些丫鬟嘻嘻哈哈地玩闹。
其实,贾宝玉对丢玉之后的事并非一无所知,他知道林妹妹已离开贾府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袭人死了,茗烟死了,鸳鸯死了,自己娶了宝姐姐,湘云失踪了,他还知道自己是个天阉!
他不是个纯良的少年,他知道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这种痛苦让他痛不欲生,他每天和这些莺莺燕燕玩闹嬉戏,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女儿,以此来麻痹自己。
☆、罚银
时间很快地流失了,快过年了,如今贾家的管家已换成了薛宝钗,王熙凤是又心寒,又庆幸,她知道贾家的公中几乎就是一个空壳子。“反正那个贤良人嫁妆丰厚。”贾母、王夫人如是想,王熙凤如是说,李纨也如是说。因此也没有谁替薛宝钗考虑考虑,没有谁想到要开源节流,依旧醉生梦死、挥霍无度。
薛宝钗无法,为了她自己、薛家和王夫人的面子,只得咬牙挺着,看着自己的嫁妆一天一天地被当掉,而全家人都熟视无睹,该怎么用,还是怎么用。好容易挺到年底的租子上来了,几下一算,除去各家年礼,赎回自己当头,所剩也不过一、两千两的样子,这够做什么?偏偏此时,王夫人打发人来说,元春宫里需要一千两银子打点过年。原来,宫中皇上不愿吴贵妃一人独大,恢复了元春的妃位,与吴贵妃打擂台,以求后宫平衡。
王夫人不知原委,以为元春重新得宠,所以忙忙地筹银,让元春在宫中收买人手。薛宝钗犹豫了半天,拿了五百两银子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见自己的要求被缩水一半,心里很不痛快,她现在无比后悔给宝玉娶这么个女人,还不如林黛玉呢,想想那个玻璃作坊,王夫人就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好像是自己的珍宝给别人偷了。
此时,贾府门前来了官差,告知贾政:贾政治家不严,王夫人私藏犯官甄家财产,依律全部没收,贾政全家将全部获罪,然思及老国公的功劳,皇上开恩,网开一面,准许贾政交罚银五万两赎罪;或交罚银一万两,除贾政终身不得为官外,自贾政起三代以下不许科考入仕。
官府给了贾政二天时间,贾政什么也顾不得了,忙忙地跑到贾母那里,把此事完完全全地告诉了贾母,贾母一听此事非同小可,忙召集贾赦夫妇、王夫人、李纨、贾珍夫妇、贾琏夫妇、贾宝玉夫妇。
贾政看到王夫人,如看到了仇人,上前就是一个大耳光:“你个贪财的蠢妇,你可把我们全家给害苦了!我打死你这个蠢妇!我——要休了你!”
此时贾家人已陆陆续续地到了,众人看到怒发冲冠的贾政正在怒打王夫人,还口口声声地说要休了王夫人!而贾母就那么坐在那里,一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众人都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贾宝玉见了,顾不得害怕,忙膝行到贾政面前,哭道:“老爷,儿子不知道母亲犯了什么错,儿子愿意代替母亲接受父亲的惩罚。”
王夫人此时尚不知自己因何事被打,她这一辈子因父兄位高权重,再加上儿女争气,特别是儿子衔玉而诞,女儿又被封妃,可说是顺风顺水,不要说是贾政了,即使是贾母也得礼让三分!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了这等羞辱,哪里委屈得来,一把抱住贾宝玉,放声大哭。
哭死去的哥哥王子腾,再也不能给自己撑腰;哭女儿元春虽然又得到了妃位,却人在深宫,不能替自己做主;哭宝玉太小,不能帮到自己分毫……
“哭,哭什么哭!我老婆子还没有死呢!”贾母狠狠地以杖敲地,怒吼道。
王夫人收住了泪,抬眼望着贾母:“老太太,媳妇冤枉,媳妇自嫁到贾家……”
“住嘴,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你们老爷和宝玉都被你给害死了,你还有脸哭!”贾母恨恨地打断了王夫人的话,转头对贾政说:“家门不幸,娶了这么个败家的东西!但是娘娘还在宫中,宝玉还有自己的前程,这都是不能有被休弃的娘的,就让她在佛堂里好好修修来生吧。”
“是,母亲。”贾政答应了。
众人不知王夫人犯了什么错,只见她头发已被贾政抓乱了,半边脸红肿着,满面泪痕,已不复平日里端庄整齐的形象,狼狈不堪,不由得有一些同情她,不过想想她素日依仗娘娘和娘家,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又有点幸灾乐祸。
王夫人被人搀扶下去了,贾母讲了刚刚官府来人所讲的事情,听了这些,贾珍是事不关己,贾赦和贾琏夫妇是赞成只罚一万两的,因你们二房和公中已没什么银两了,难道让我们大房替他们交罚金?且贾政早被罢官了,至于贾宝玉,他本就不喜欢当官,再说了,你们这些人又关我什么事?而李纨和薛宝钗却觉得这是万万不能的,尤其是李纨,她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贾兰身上,如贾兰不能科举,那还不如拿刀杀了她呢!
于是贾家又开始了筹银,这次可不同上次,这次完全是二房自己作孽,与其他人何干?因此贾赦夫妇、贾珍夫妇、贾琏夫妇均置身事外,一言不发。
李纨急了:“宝妹妹,现在是你管家,公中还有多少现银?”
“去掉各家年礼,大概还有一千多两的样子。”
“这么少?怎么可能?当年凤丫头管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大嫂子不相信,尽可查账。”
“是要好好查查呢,这租子刚刚进账,账上就剩下这么点银子,就是没有这些事情,这一年可怎么过?以前我们家可是风风光光的。”
王熙凤自薛宝钗嫁进贾家后不久就失去了管家权,本来她还指望多讨好讨好贾母就能拿回管家权,可自热水瓶事件后,她息了这个心事。贾母一如既往的偏心贾宝玉、偏心二房,先是为了她不肯将热水瓶卖给贾珍而不待见她,后又为她不肯将热水瓶让给贾宝玉而对她心存不满。王熙凤现在是心灰意冷,如今见李纨和薛宝钗斗了起来,心中大感畅意,忍不住添了把柴:“大嫂子这话得,宝妹妹管家,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宝妹妹会把银子吃了不成?再说了薛家家大业大,我们大家都看见了,光宝妹妹的嫁妆就不是你我能比的,宝妹妹还会将银子带回娘家?”
李纨听得贾府账上没钱,就怕大家不肯出五万两罚银,以致于绝了贾兰青云路,早急红了眼,再加上王夫人给贾政软禁了,薛宝钗也没什么后台了,她便不管不顾起来:“凤丫头说的极有可能,宝妹妹的嫁妆固然多,但我们家的聘礼更多,要知道薛大傻子还在牢里,那可是个无底洞!账呢?快拿出来,让我们大家好好查查。”
薛宝钗自认是问心无愧,可她忘了,薛家是人口简单,薛姨妈对她是无条件支持,薛蟠也没什么意见,即使后来夏金桂进门,也没什么人挑战她的地位。而在贾家,除了大房之外,还有个大嫂子在一边虎视眈眈。且她还真有几笔说不明白的账:一是她赎回她的嫁妆所用的银两,尽管当初当的银两是贴补家用的;二是她所填的先前挪用薛姨妈的一千两银子;三是王夫人支取的补贴给元春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