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芾和卫将军同为武官,在场的属他酒量最好,少不得陪着卫将军喝酒。多喝得几杯,柳芾便心中奇怪,这卫将军好端端的,怎么像怀着心事?因而喝了几杯,自言不胜酒力,也不喝了。众人又说一阵话,才各自起身告辞。
其他人皆相继告辞,柳芾却留在厅上没动,待得卫将军送走其他人,见柳芾还在,笑道:“今儿我招待不周,竟将柳大人怠慢了。”
柳芾是个武官,最是心直口快,如今也无外人,柳芾便笑问:“卫将军有什么心事不成?今日直一杯一杯的喝酒,我险些陪不住。”
卫将军听了,心想:柳大人家中连个夫人都没有,越发没人为莲哥儿操持亲事,怎么莲哥儿还寻了那样四角俱全的好亲?因而也将心事问来。柳芾听了,万想不到卫将军竟是为了此事喝闷酒,略一思忖,倒是知晓其意:盖因其时说亲想看人家,乃属内宅之事,多是妇人间相互打听。盖因妇人长辈见得各家的哥儿,老爷们却见不着各家的闺阁小姐,配是不配,爷们儿们知道什么?再说,爷们儿家保媒拉纤,也叫人看不起。因而卫将军便是有心,也不好开口。只卫将军有太太,这些事怎么不交给卫太太去操心?
因而柳芾也问道:“不是我多嘴,兰哥儿那样的门第品貌,寻个什么样的姑娘寻不到?卫将军怎么还为这事烦心?只肖卫太太出门打听好了,凭谁家有女儿的,看了咱们兰哥儿还能看不上不成?”
卫将军听了,叹了一口气道:“若内人当真是个信得过的,我又何必为难?柳大人也不是外人,今日我也不瞒柳大人。”于是,卫将军便将卫太太为卫若兰说冯紫芬及冯紫芬品性、出身的事道来。末了,卫将军又说:“虽是我初时轻信妇人之言,到底已经点了头,后又是咱们兰哥儿逃的婚,满京城皆知晓。无论如何,是咱们对不起冯小姐,难道我们还能坏人家名声不成?因而兰哥儿逃婚之事,咱们倒没张扬。只如此一来,我哪里还能信内人能真心为了兰哥儿寻好人家的女儿?”
柳芾听了这话,再揣度卫若兰品貌,度其才貌仙郎的名声,想着卫太太并不真心为其操持,少不得心中感慨。又想着柳湘莲的媳妇就是托林太太说的,儿媳妇相貌好,性子好不说,难得是和莲哥儿那样要好恩爱,自己父子心中都感激林太太得很。若是卫将军信不过卫太太,何不自己提醒他私下相问林大人?
因而柳芾将自己托了林如海求林太太为柳湘莲相看人家的事道来。又说:“林太太是个厚道人,做人也仔细,定是私下问好了,才会说出来。便是看不好,也是一点子不坏人名声。且林太太见过的琼闺玉秀不知道多少,求谁都不如求她。只到底林太太是一品的尚书夫人,又不是爱多事的人,我若非家中无人主持中馈,只怕也请不动她。你家中有太太,林太太插手此时没得让尊夫人不满,林太太倒未必肯应了。”
卫将军听了,又叹息说:“你当我今日怎么没向林大人开口,便是想着此节呢。”说完,卫将军又道:“如今莲哥儿媳妇年纪虽轻,却也是当家媳妇了,不若我求了莲哥儿问问她媳妇,有没有什么闺阁手帕交没有出阁,我自己使了媒婆悄悄去问。便是不成,一家有女百家求,也坏不着姑娘名声。”
柳芾笑道:“这样也是极好,趁着莲哥儿他们还没散,卫将军只管问去。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柳芾告辞出来,也不让卫将军相送,只让他快去寻柳湘莲。
虽然卫若兰逃婚是假,带着当时还是太子的绛佑帝密令去西海沿子打探情报是真,但是冯紫芬的事,几个交好的年轻人倒都是知晓的,也为卫若兰不平。因而卫将军将柳湘莲叫到一旁说话,柳湘莲回到席上却让卫若兰屏退了下人,将话说话。其他琚郡王等人少不得一顿打趣,只林礞年纪最小,倒没说几句。饶是如此,其他几个便说的卫若兰些微脸红了。
如今柳湘莲和琚郡王各得良缘,妻子分别是黛玉的闺中好友和表妹。因而陈也俊笑道:“还打听什么,去西海沿子的李大哥妻子是皇后娘娘的伴读;莲哥儿的妻子是皇后娘娘的手帕交;琚郡王妃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咱们这些人里头,皇上不用说了,谁都看得出他对皇后娘娘的心,连去西海沿子的李大哥并莲哥儿、琚郡王有谁对亲事不满意的没有?要我说,只要皇后娘娘身边看重的姑娘,必都是好的。因而咱们现成就有一位,薛兄弟的妹妹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单看薛兄弟的品貌,他的妹子你们说和兰哥儿配是不配?”
众人一听,皆言这话极是。琚郡王笑道:“这敢情好,我明儿进宫向皇兄探探口风。”
又因薛虬兄妹虽有一个母亲,却家中一应事物薛虬做主,因而众人又问薛虬如何?
卫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论身份倒要比薛家高上几层。幸而早几年薛虬提了皇商,根基虽然不深,身份倒也相差没那么大了。兼之其时便是宫里当过差的姑娘出来,因有宫里的规矩,身份皆要提上一二层,何况宝琴又是皇后娘娘身边当差的,身份更加不同。如此算来,宝琴和卫若兰倒是相配的,这门亲事成了,世人自然不会闲话,卫家父子更不是那起人。只薛虬自知自家根底上到底是商户女,有些自卑。若是成了这门亲事,薛虬倒觉宝琴固然算高嫁。
薛虬和这些人交好数年,非一日的交情,卫若兰为人他自是十分了解。若是宝琴能说得卫若兰,再没有更好的终身,因而薛虬笑道:“我自挑不出卫兄的错来,只不知舍妹是否高攀得起。”
琚郡王笑道:“什么高攀低嫁,要我说,若是薛兄弟门户之见也那样深,倒显得俗了。我虽没见过薛姑娘,但我认定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必是不错的,想来薛兄弟的妹子不差什么。再说了,卫将军托的是莲哥儿,莲哥儿媳妇必是见过薛姑娘的,莲哥儿自去问了媳妇再回卫将军的话就是。成与不成,咱们谁也不许坏了交情。”众人极口称是。
单看李罕、柳湘莲、琚郡王成婚之后脸上洋溢的神色,卫若兰便知几人对婚事极为满意,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不差的话,他自也深信不疑。且看薛虬行事、品貌,他的妹子自也不会差什么。因而卫若兰心中也觉薛姑娘必是好的,只他父母在堂,不好表态。
众人说了一回话,至晚放散。回到王府,琚郡王又问了惜春是否见过皇后娘娘身边的薛姑娘?其品貌如何?惜春自笑道:“除了皇后娘娘,我再没见过比薛姑娘更好的女子了。”琚郡王听了,心中越发有底,次日果然进宫求见绛佑帝,将昨日卫家家宴上的话道来。绛佑帝听了笑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且得皇后拿主意呢。”
这日绛佑帝回东宫之后,便问了黛玉此事。黛玉听了笑道:“若是卫将军不嫌弃琴儿是商户女,我觉得极好。琴儿的模样、气度、学识,我只信比之多少书香门第的小姐只强不差。”
卫将军也不是个门第观念深的人,且薛宝琴如今的身份也非一般商户女,又听琚郡王和柳湘莲皆言家中妻子见过薛姑娘,都是极口称赞呢。卫将军听了也是心中有数,再看薛虬也是个妥当人,自也愿意和薛家结这门亲。卫若兰是听闻琚郡王妃和柳湘莲之妻都极口称赞宝琴,心中亦是满意。
几方说妥,绛佑帝又告知黛玉。黛玉听了道:“琴儿有个好终身,我再高兴也没有。只如今咱们在孝中,琴儿又没到放出去的年纪,咱们倒不好为了此事单放琴儿一个出去。左右再过几日咱们就出了孝期,那时候再放了琴儿出去,我再下一道赐婚的懿旨,便谁也闲话不着琴儿的身份不配卫公子了。”
绛佑帝听了,笑道,这样极好。却一双俊目盯着黛玉,并不再说别的。绛佑帝虽是面带微笑,却眼中不觉有一股炙热火焰一般,不言不语间,却让黛玉一阵面热,心跳也是突然急促起来。
黛玉大婚之后,初时绛佑帝觉得黛玉年纪小,怕行房早了伤黛玉身子。后来黛玉虽然及笄,绛佑帝仍觉黛玉身子单薄了些,原想等着黛玉年满十六再行夫妻礼。谁知黛玉及笄不久,定安帝又驾崩了,夫妻二人守孝二十七个月。因而两人成婚数年,竟是尚无夫妻之实。
此刻黛玉说着宝琴的婚事,绛佑帝听了“出了孝期”几字,见黛玉眼波流转,朱唇微启,却忍不住心猿意马。二人夫妻多年,黛玉亦习惯了三郎盯着自己看,今日却不知怎的,黛玉只觉被看得面红心热。
第76章 归省
数日之后,绛佑帝夫妻出了国孝, 二人斋戒沐浴, 绛佑帝还特地嘱咐了绛云号为黛玉准备几套喜庆又不过分张扬的衣裳。COM黛玉换了衣裳道:“每年都有定例, 便是孝中,每年各织造府送来的衣裳料子都穿不完。偏又多做这许多,若是都穿一遍,光是成日换衣裳都累了,不如以后省俭些, 何必浪费民脂民膏。”
绛佑帝笑道:“朕登基以来,不曾大修宫殿,不曾穷兵黩武, 还解决了西海沿子的边患, 又查办了多少贪官污吏。朕的皇后多穿几套衣裳怎么了?以后我的龙袍少做几套就是,师姐的衣裳却断省俭不得, 不然岂非是我对岳父、岳母及礞哥儿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