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热。
还有点渴。
大口大口冰凉的冷水灌下去,方才觉得舒服一点。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睡了个午觉罢了,怎的感觉有种、有种、有种……呼,什么感觉她也说不上来,惊吓是肯定的,话本和戏折子上所说,“……情多处,热如火,拈香双瓣,一如棣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语……”
要命。
从前看话本怎么没这样的感觉。
林锦拍着自己的脸,努力让灼热的滚烫散下去。
她见过男女亲吻,譬如说,爹娘相拥而吻,烛火灯影下,浓烈细长到地老天荒。
可是,曾回……
林锦从腰间拿出那个簪子,触手温润,这般晶莹剔透的水晶簪,好看得不得了。
就如同,如同那个人一样。
曾回生得那般好看,脸好看得令人无法描述,有一种玲珑玉质的清雅,明明澄澈若清泉般的无害,却是软棉团里藏着利刀锋。
她一早便睡醒了。
懒在他怀里醒神。
知道他将生辰的礼物放在她的束腰里,也听的低低的声线轻语道“快快长大”。
没什么不对,就似平常般哄着她。
直到,直到那个温柔却炽热的吻落下来。
阿回哥哥,喜欢她吗?
“怦。”
“怦。”
“怦……”
心跳得太快了。
林锦舔着唇,舔着被他舔舐过的地方,似乎口中还残留着他澄莹干净的味道。
晚间的时候,小姑娘异常沉默,闷头吃饭。
这不合常理,李鲤想,一顿饭下来女儿就只吃了凉拌的糖精黄瓜,吃完之后又是一溜烟儿没影了,只留下一句:“娘我收了一只很漂亮的簪子明天及笄就用它好了。”
她托着下巴撑在八仙桌上,“锦锦今天不太对劲啊,跟做贼似的心虚,都没敢看我们的眼睛。”
林惊羽给妻子舀了汤,拿了汤匙递到她唇边,“喝点汤。”
李鲤就着他的手抿了口鱼汤,“下午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嗯。”
“嗯什么嗯,你能走点心吗?”
“阿回吻了她。”
美丽无比的女子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的。”说到这个,林惊羽也是觉得尴尬。
是尴尬,而不是恼怒。
曾回对林锦的那点心思,大概除了小姑娘自个儿稀里糊涂地毫无觉察外,哪怕是林铄都有所了然般对姐姐说:“锦锦,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林惊羽上通天峰,只是照例去趟祖师祠堂给看望看望苍松,至于为什么到山脊草甸去,还不是听灵尊说女儿也来了。
那丫头,及笄礼不上点心,劳阿鲤忙上忙下,自己跑到碧水寒潭找水麒麟玩,玩腻了又到别处去消磨。
他是提人来了。
最终却是见了一双。
两个人,胆子都挺大。
一个姑娘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睡觉,另一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亲上去。
男女相拥交叠的姿势,林惊羽脑海里已经转出了一大箩筐戒律堂的律例条文。
他不知道若是师兄撞见小鼎和小萱的卿卿我我会是什么态度,反正,林惊羽生气是有,却不到恼怒的程度。
之所以没让两人发觉,无非只是想看看,曾回抱着他那还未成年的女儿,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行啊,林惊羽……”李鲤噙着昳丽的笑容,笑得风情万千,艳若明珠,“阿回被你这么一吓唬,估计一时间也没琢磨清楚透你话里意思,实际上已经同意了。”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究竟是棒打一棒,还是推波助澜,实在需要细细推敲。
就跟齐昊吓唬张小鼎是一样,年轻人只知道父亲对女儿爱得深沉,什么样的叮嘱都当成了反对,却没明白过来,当父亲分明就是对未来女婿满意得不得了。
有些话,走走场面也就是了。
“锦锦还小,他们有得磨。”
“诶,你还没说,阿回最后说了一句什么?”
清冷幽深的黑眸之中有淡淡的笑意,“他说……”
“我想让她看遍这世间人和风景,最终再选择为我停留。可我也不会让她有别的选择,什么兄长,觊觎她的人我一一清理干净,只有我一个,自然不会是她什么兄长。她、只、能、是、我、的。”
当着他的面,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惊羽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如此。
甚好。
那么以后全心全意,他只要守护阿鲤一个人就好。
至于林铄……
也该回来了,男孩子,就自己去闯,自己的道路自己去走。
再来说那个急急忙忙跑回房间的少女,本想收拾一番去风回峰转悠一趟。
却没想到——
淡紫色的身影,似流光般划过漫天星光。
曾回熟门熟路地来到清冷寂寥的偌大院落里,破开窗棂,看到的,就是在床上团成一团的小姑娘。
冰冷和疼痛让林锦满是冷汗的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她昏昏沉沉地骂自己蠢。
居然喝下了一整壶冷水,又吃光了一盘的凉拌黄瓜。
怎么就忘了,信期就在这几天。
她痛得眼前发黑,耳边更是轰轰作响。
“锦锦!锦锦……”
是谁?
是阿回哥哥。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出现,还是因为实在太痛了,她死死咬住嘴唇的动作竟然松开了,眼泪也忍不住向眼眶外面冲去,带着哭腔软糯糯地叫道:“疼……”
曾回心疼得不行,把人抱起来搂在怀里,手指打在她的脉上,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手掌往她腹部伸去。
“我的……我的……”林锦痛得意识不太清楚,以为他要拿开她握在手里的簪子,像是护住什么珍宝一样护着。
曾回看她牢牢攥着那根水晶簪,心头酸涩异常,温言哄她,“乖,我不抢,你把手拿开,阿回哥哥帮你捂着好吗?”
小姑娘体质偏寒,年初的时候才第一次来葵水。
他记得,那天锦锦也是痛得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向来好脾气的萱姐冲他发了好大的火,“她说想吃冰镇的酒酿,你就真给她弄冰镇的!冰镇!不冰镇你也让她喝酒!”
“吃了凉的是不是?”
“嗯……”长发湿漉漉地被冒出的冷汗浸过,贴在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上,脸色青白透明得跟纸一样,像极了惹人怜惜的小奶猫,“都怪你……”
“嗯,怪我。”
“害得我喝了这么多凉水……脑子都不清醒……”
“是我的错。”
林锦莫名的有些委屈,甚至有低低的啜泣声,细细的,软软的,看来真的痛极了。
她本来能忍住的,又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就是他一来,就是他一来她才忍不住。
是他说的,是他说什么最疼最难受的事都要让他知晓。
曾回手臂收紧,将她娇小的身躯圈在怀里,手里源源不断的热量往在她小腹处盛放着。
“锦锦,不痛啊……不痛……”
她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渐渐觉得舒服了些,没有那么冷,腹中的疼痛也慢慢变得可以忍受了,可嘴上仍是强硬,“骗人……”
他的脸颊贴着她冰冷的脸蛋,“不骗你。”说着,两下滑动,找到她软软嫩嫩的唇瓣,一口擒住。
林锦僵住了身子,这下连最后的隐隐疼痛都仿佛不见了,她只能握紧手中的发簪,耳根红透。
“还疼吗?”
含糊不清的声音到底是从他口中发出来,还是从她口里发出来啊。
林锦尝试回答一下,可才一张口,就滑入了他的舌头,他的舌尖却渐渐变得灼热起来,抵住了她所有的呼吸。
已经能感受到她的僵硬和不自然,曾回抬首,凑在她小巧又软乎乎的耳垂边上问她:“还疼吗?”
小姑娘睁开水波潋滟的眸子,小脸潮红羞赧,老实道:“不、不疼……”
微微喘息声。
男声,也有女声。
西厢外廊下,有一身着银白道袍的少年蹙眉站立,身姿挺拔却还未有颀长的身量,俊朗出色的五官比满天的星光月华还要清朗。
如白瓷一般的指尖乍现清光,“咚”的一声,什么东西被砸在了门上。
响声惊到了屋内的两个人,准确来说,应该只有林锦。
曾回把人放在床上,转身去开门。
门外空荡荡没有人影,只有数块萦绕清光的白色透明石头由冰丝缠绕漂浮在空中,做成了风铃的式样。
曾回拿在手里把玩,摸着那光滑又略带粗糙的触感,是龙骨,还是龙脊上关键的九块脊骨。
好小子。
居然把龙神的脊骨剜了下来。
虽然不在乎自己的生辰,但锦锦的及笄礼,到底是从冰原赶回来了,就不知道这赶回来的代价,又是什么?
身后屋内林锦踟躇地开口询问:“是谁?”
他回过身安抚她的紧张,“是小铄从须弥山回来了。”
安抚,只怕曾回接下里要做的,除了安抚还是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