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完全没注意到林惊羽眼眸众一顿的神色,脸上的无法言说跟刚才看到鲜艳药丸的表情一样。
疤痕。
林惊羽并不在意疤痕不疤痕。
同样的,他也并不在意药丸入口是苦还是不苦。
但是想到这是小竹峰,也了然这里药庐的娇贵。
触手温凉的稠状液体,晶莹剔透的颜色跟李鲤身上衣服穿得很想象。
林惊羽倒了些许并在三指上,抹在脖子的伤口处。
“……不过你胆子挺大,敢跟师父动手。”
“师叔只是试探我的功夫。”
“是吗?”李鲤音调微扬,努力让自己撇开视线不去看那血迹:“灵儿告诉我说,你第一次上大竹峰跟田师伯动手了?”所以她才没有多少惊讶,毕竟这个年轻人也是有前科。
“是。”林惊羽大方地承认,坦然自若。
与田师伯一战可以说是他的无礼,但他到现在都不曾觉得有半分羞愧——他做他认为正确的事,见不得最亲的亲人受人欺负。田师伯修为深厚让他心生敬佩,可事后大师兄也宽慰他,“仰望别人的高度,倒不如自己站上去。”
两年来勤修苦练,今日在水月师叔手下讨招拆了过百,当知苦心不负。
只是让他不解的,师叔看向他的目光,与此前年年岁岁月月里,师父眼中找到的,相似非常——
都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水月师叔是,田师伯亦是,看似是为难,实则是指导。
李鲤并不是很能忍受突然静默下来的空气,即便是在她熟悉的地方,于是继续开口:“那就请林师弟在这里稍作调息,我去收拾点……东西……”
血迹干涸在衣领上。
李鲤唇齿微滞,后脊背一凛,“你等等。”转身走出去,开始翻箱倒柜。
朱红的。
殷红的。
粉红的。
紫红的。
李鲤敲了敲额头,就是因为她见不得血,这才一股脑儿把所有布纱换成红的。
林惊羽,总不会答应要围这些,也太奇怪了,走哪儿都会成为青云的一道风景,而需要跟他走在一起的她,也要成为瞩目点。
“暂且没有其他的了,把血迹遮一下。”
青玉色的手帕,四角方方,碧绿的绣线在三分处晕开一圆水波涟漪,两尾白色的银松叶锦鲤栩栩如生。
“李师姐?”林惊羽拿着这飘下来的丝帕不知何解,他又不是姑娘家,小创小伤根本不用包扎。
“我不想……让小竹峰招待不周。”
“其实……”
“血光之灾乃噩运当头。”李鲤不由他分说,两指运起清光,直接将手帕服帖盖在血痕。
呼——果然眼不见为净,好多了。
掌柜的甩手走人,剩下林惊羽一人在药庐内阁,英挺的眉目一拧再拧,最终决定扯下那块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帕子。
只是手指接触到时才发现,上面打了高深的封印结。
果真是卧藏之龙虎。
所以到底为何,李鲤不在七脉会武的名单上。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李鲤师姐,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林师弟的注意。
我以前一直想不通,那些晕血的妹纸,究竟是怎么扛过大姨妈的……
后来才知道,大姨妈果然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长门通天
通天峰烟波浩渺,茫茫云海美如仙境。
李鲤到过两次。
第一次还是个小女孩,刚入青云不久,随师父前来议事,不过所做的,也就是在玉清大殿外的数百台阶上蹦蹦跳跳,自己跟自己玩。
第二次是被长门大师兄萧逸才带回来,心里装着事也无暇欣赏美景不美景的。
冰晶剔透的虹桥一弯横在天堑之上,在晴空万里的天际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李鲤老远就看到墨蓝色的巨影趴在碧潭边打呼噜,硕大的尾巴时不时拍打水池,席卷起数丈高的水花。
“常师兄。”
“常师兄。”
云海广场上,七脉会武的擂台搭建正在常箭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仙家会武,擂台所用材质均是千年乔木,建后还需辅以法术加固。
青年一身淡色长袍,见到两人,刚毅的脸上虽无笑容但也添了温和:“林师弟,还有李师妹……许久未见到李师妹了。”
“是,也许久未见常师兄了。”李鲤端持得恰到好处,不会给人美丽得过分的感觉,反而是恰到好处的漂亮大方。
“大师兄不在,李师妹能者多劳,七脉会武事宜要麻烦师妹操劳了。”
既然提到了萧逸才,李鲤也多问了一句:“听闻萧师兄下山多年,仍是未归?”
常箭摇头:“师兄奉师命下山,师父不提,我们也无从知晓。”
“常师兄。”林惊羽递上一串规格形制等同的木牌,上面用古墨描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这是小竹峰会武名册。”
常箭顺手接下,目光扫过对方稍显突兀的颈脖,“林师弟这是?”
林惊羽俊脸一僵,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折围起来的方帕,正欲张口说点什么,身边李鲤已经替他回答:“峰内小师妹胡闹不懂事,误伤了林师弟。”
青年未信,林惊羽什么样的道行他心里有数。
当年是他亲自领着林惊羽和张小凡上长门,玉清观里首座们怎样的暗潮涌动他看得一清二楚。
昔年美玉在此前随苍松师叔过来时,风华绝艳让人一叹,从师父格外晶润的目光中就能看出。
一般人根本进不了林惊羽的身,什么样的“小师妹”能够“误伤”?
常箭看向李鲤,不免深思。还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只是比曾经见到过的明艳动人和清冷淡漠,更添了宁越无方。
女子恬淡温笑,知道这位常师兄想岔了也没纠正,她避居在小竹峰多年,年纪小的不知道,但年长的师兄们可是都知道当初一事,反正她穷凶极恶的名头多年来也越传越夸张。
“常师兄,我想看看王二叔再回去。”
“也好。”常箭收回目光,“我这边脱不开身,你直接带李师妹去后厢,段雷师弟在那。”
“是。”
“哗啦——”
哗啦啦的水花从碧潭处传来,如雷的“哼哧”声一响又一响,引得云海广场上的人纷纷转过身去。
三人站在边缘位置,离水潭最近,李鲤被灵尊的动静吓了一跳。
水麒麟懒洋洋地睁着琥珀色的大眼,像是在打哈欠,张开血盆一样的大口,长长的獠牙滴滴答答滴落着长条如银柱般的口水,狰狞可怖。
常箭对林惊羽淡笑:“灵尊醒了,想是知道你来了。”
巨大威风的上古灵兽就这么迈着大步子朝他们走过来,鳞甲熠熠闪光,每一步踩在青石砖上大地都要摇了摇。
弟子们纷纷抱拳作揖,对着青云门镇山灵尊恭谨一拜。
“呼——”巨兽低吼一声,在三人面前数丈之远便停下了脚步,但是凑头过来,距离拉得非常之近。
李鲤堪堪避过粗硬大须,抓着肩上的包裹莲步微动,她从未见过灵尊从碧水寒潭中出来。
倒不是怕。
她也不是小时候盯着庞然大物有些怯怯的小女孩。
而灵尊守护青云千年决不会损伤自家弟子。
只是此刻笼罩在漫天的阴影下,气势盖人叫她心生凛意,感叹自身的渺小,油然漫起崇高的敬畏感。
但是林惊羽——
李鲤诧异地看着他、还有水麒麟。
“呼——哧——”圆睁大目骨碌碌转动,有水声从大嘴里啧吧发出。大大的龙首脑袋对着白衣少年拱来拱去,可又像怕自己的鳞甲刮到他,未见用力,喉咙里咕噜噜发出长声。
这是在……撒娇吧?
李鲤第一次,对林惊羽刮目相看。心想,这都可以……这可是青叶祖师带回来的神兽,连首座长老都言必尊称,居然对待这样一个毛头小伙子如此亲昵。
林惊羽将斩龙剑抵在身前,稍稍侧了一下头避开水麒麟的供嗅。
巨兽轻碰碧剑,来回嗅着,“撕拉——”锋利的獠牙划破林惊羽的衣袖。
“灵尊……”从他清朗的声线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水麒麟自觉做错了事情,往后撤了撤,又再次拱上前来,“呜——”
这不是第一次了。
饶是林惊羽做好了准备还是只能僵硬身体。
“无妨,看来灵尊挺喜欢你。”这是当时师父告诉他的话。
“呼——”
“灵尊,弟子还有事要办。”
“呼——”大脑袋拱开他的手,又是几声布料被刮破的声音,俊脸上笔挺的眉毛微皱,耳廓也渐渐泛红。
“灵尊……”
“噜——”
李鲤在一旁看得稀奇,到这时她才承认,这个少年郎乖驯的样子,是有那么几分可爱。
在看灵尊,她也忍不住扶额叹息。
青云门的镇山神兽水麒麟,还敢不敢再狗腿一点,说好的传闻中威风赫赫震天撼地呢?
龙首狮身的大家伙也不知道嗅到了什么,湿漉漉的墨黑大鼻子在林惊羽脖间停留了一会儿,转而凑到李鲤面前。
她瞬间切换出温盈的笑容:“小竹峰李鲤,见过灵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