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好几声师姐没有应,是在想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
陆雪琪眉心微锁,“师姐脸色不太好。”
“没事。”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触感冰凉,无论是脸颊,还是指尖。
“适才饭间就想问师姐……”陆雪琪开口,“小凡没进厨房,晚饭是师姐一个人张罗,百姓送来新鲜的鱼,是师姐处理的吗?”
李鲤身形一怔,手指也忍不住弯了一下。
有炼血堂一役铺垫在前,又有——
又有那日的亲吻,那日的吮血,林惊羽的血,有预兆,又毫无预兆地,解决了三十年没有解决的事。
“雪琪……我已经,不怕血了。”
白衣女子眼眸一亮,欺霜胜雪的盛世姿容绽放起来,很为师姐高兴。
李鲤看燕虹已经和衣躺下,拍了拍床榻,也道:“早点睡吧。”
不怕了,李鲤不怕血了,这是不是告诉她,窝在小竹峰是个错误的选择,早该听师父师姐的话,应该下山来,多杀几个恶人妖人就好,再拿花刺见了血,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可林惊羽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
那口奇怪的水井,她也不敢去问小凡和雪琪他们,问他们知不知道那口井是什么来历。
李鲤看见了林惊羽。
而她之所以吓了一跳是因为——
井水中的人,是她熟悉的人,俊朗不凡,好看得像是画中仙,可也是觉得陌生的人。陌生在于,他眼底的温柔宠溺,如同漾满了似海情深,就这么看着她,直直地看着她。
心底的一根弦被拨动,颤颤的,余音袅袅。
李鲤长这么大也没触碰过什么男性,甚至于界定不好男孩和男人的区别。
可有些事,她教导那么多师妹,该明白的也明白。
如果说渝都城外的“坦诚相对”是她大喇喇惯了与晕血症状造成的混乱,那空桑山里那个吻又该怎么解释?
违礼,逾矩和越界。
李鲤再装疯卖傻蒙别人也蒙不了自己,有些姿态都是给别人看的,又不是给自己看的。
她自己,古怪的表现和不对劲,来自异样的情愫,女人对男人。
她想起长门松苑里林惊羽半睡半醒间开口唤她一声“娘”的事。
大竹峰上有苏茹师叔的娴淑、也有灵儿那般古灵精怪的活泼劲儿能够让张小凡养成温柔腼腆的好性子,举手投足都是一个少年的纯良软绵,让他宽厚待人甚至于可以接纳身为鬼王宗少宗主的碧瑶,诚心相待。
而龙首峰……
全是男子的龙首峰会如何照顾一个痛失娘亲的男孩,他们只会给他父兄的伟岸和强大。
所以李鲤的出现,算是填补了一个男孩子生命中缺失的女性的位置吗?
她好像能够知道,他在喜欢她。
这个镇子的水井,只是充当了推动的作用。
也许,是林惊羽在长大成人中没有接触过女人,所以才给他造成了情感上的错觉,他喜欢她只是好奇,只是尝到了母亲的温暖,只是喜欢姐姐一样。
李鲤向左边翻了一个身,但是好像没用。
身体的重量也压不住心脏的丝丝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在水之湄》没用满月古井的梗是因为:我太讨厌满月古井了,诛仙女主的撕逼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出自这口破井,真是一口破井。
然,在这里,那啥,来都来了,就让鲸鱼鲤鱼看上一眼呗,也能够推波助澜。
但是我们女主那么精明聪慧的一个人,也被自个儿绕进去了,还不如鲸鱼宝宝来得干脆利落。
☆、再生变故
惊天动地撕裂苍穹的龙吟巨吼,仿佛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普通的小池镇,普通的屋舍,却有不普通的人。
李鲤他们一行人算不上顶尖的高手,却也是那些顶尖之下一流的人,这样的一流放在突然涌现起来的肃杀中,第一时间冲出门外。
变天了。
本该迎来朝阳霞光的天,风云变色,电闪雷鸣。
乌泱泱的重重黑影团团将这间医舍围住。
盛大的碧绿色太极图案流转在一个神秘法阵中,忽浓忽淡。
李鲤默念了一整晚的名字,名字的主人虚在半空中,包裹在重重黑红色的妖邪光晕里,在人身中出盘踞出透明色的青碧长龙,被血色红芒缠绕挣脱不得,好不痛苦。
血色浸透,林惊羽的脚下,宛如有一条血河在流淌。
李鲤等人见状就要出手,却被碧瑶娇叱呵住:“不想害死他就住手!”
对面。
对面除了清一色身穿黑服的人外,有碧瑶,有幽姬,有一个年青的白面书生,而那如墙的黑影最前方,站着一个儒雅却气势逼人的中年文士,手指驱动着一只古拙鼎,正是他,布下了这个神秘法阵。
“是鬼王,来抢张小凡的。”李洵冷下了声音,捏紧了握住九阳尺的手,该想到的,天书已经出世,鬼王宗怎么可能不陈兵来夺,原来等的,是攻其不备。
“万人往,他就是鬼王?”张小凡瞳孔极缩,一下子想通了对方此举何为,失声喃喃道:“本来晨起做饭的人是我……惊羽让我多睡一会儿,说最迟中午,我们要回青云……”
碧瑶朗声道,“张小凡!跟我们回狐岐山,我保证林惊羽没事。”
“做梦。”陆雪琪挺身上前,天琊应声出鞘,蓝光怒涨剑指敌人。
李鲤和李洵相视,还是祭出法宝去破一破那古怪的法阵。
万人往应付自如,侧头跟身边的白面书生说道:“可惜我当年不在蛮荒,否则以伏龙鼎之势,你说困不困得住万剑一那家伙?”
“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就能将斩龙剑修行得人剑合一,怕是尽得万剑一真传……”
“他不是万剑一的徒弟。”
青龙抬眼看向说话的幽姬,笑说:“不是他的徒弟难道是他的儿子,老四跟我说几年前他碰到过曾叔常的儿子,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年老大也要劫田不易的女儿……莫不是一个个都老来得子?”
幽姬神情冷淡,别过头去。
万人往看着法阵中央仍然没有消散的太极图案,温笑一声:“还能撑到现在,道行倒是不浅……斩龙剑,斩龙剑主,活脱脱一条青龙啊,可比你名副其实。”
“四象神兽之说本就是名头,不过宗主你这么一说——”青龙转动着小指上的清光戒,看着困龙阙里仍在苦苦支撑的正道小辈,清逸的人形,迫人的龙形,恍惚交替,“把这个年轻人带走当我的徒弟吧,做下一任青龙圣使,好好气气那帮老家伙们。”
“嗖——”
“嗖——”
花刺和九阳尺两件法宝回旋回来,“嗡嗡”震动不已。
“不自量力。”碧衣少女负手上前,叮铃铃的金色合欢铃摇得李鲤容颜冻成了一朵霜花,“这可是困龙阙,连神兽烛龙都能困住,何况区区人身和一把破斩龙,只要张小凡跟我们走,我立马让我爹放了林惊羽。”
张小凡不作他想,“我跟你们走。”
“站住。”
“站住。”
“别去。”
“张兄弟!”
几道声音齐齐呵止住他,这其中,包括李鲤。魔道冲着张小凡来,怎么可能让他落入他们的手里,“知道他们要你还往上去凑!”
“李鲤师姐……”
“你闭嘴!”李鲤冷声道,“噬血珠,摄魂,天书,落到魔教手里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
张小凡惨白了脸色,握着摄魂棒的手颤抖起来,腮骨都咬得紧紧的。
李鲤走下廊檐下的台阶,踩上林惊羽流下的血迹里,每走一步都觉得踩在了锋利的刀刃上,慢慢地举起花刺。
此事与焚香谷没有多大的关系,和石头就更沾不上边,萧逸才不在,齐昊不在,她是师姐,每做下一个决定都要为所有人负责。
如果让魔教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李鲤万死难辞其咎。
困龙阙。
烛龙。
她知道碧瑶的话不是危言耸听,眼前的人是鬼王宗主,是鬼王,绝非他们这些小辈可以抗衡。
然而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无论怎样都要拼一把。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林惊羽。
等着真法内力被消耗殆尽?林惊羽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就算是困龙阙,就算困住了洪荒神兽烛龙又怎么样,有个词叫做“人定胜天”。
困龙阙,困不住他。
“李鲤。”万人往温和一笑,“三妙仙子可是对李鲤姑娘称赞有加。”
“是嘛,我也挺想那个老妖婆的,想问问她,我青云功法的滋味怎么样。”李鲤冷笑一声,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手中的法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绽放出一圈又一圈盛大的光晖,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性般的激动。
花刺就像是蛰伏已久的刺客,以厚积起来的惊心动魄的力量,霍然刺天。
乌云翻滚,狂风大作,竟是迅速形成了一个巨大黑暗而深邃的漩涡,横亘于天幕之上。
李鲤点地而起,青衣飘荡,半空中赫然脚踏七星之位,凌空连行七步,犹如绝美的神女,低声吟诵的古老咒篇:“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