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如此。”
“那杜师弟……”李鲤往空空荡荡的身后指了指,“林师弟就这么放过他?”
这不合理,她想,不是戒律堂的行事风格。正常情况该直接将人带走才对。
所以是她狭隘了,对方压根没刑罚那意思?
林惊羽语塞,俊脸上难得浮现出要说不说的尴尬。
他要怎么说,知道杜必书私设赌局时,几脉的师兄弟在一处闲聊,大师兄在、田灵儿、曾书书在、小凡也在。
田灵儿装模作样批评了自家师兄一顿,然后颐指气使唤杜必书回去将赌金交出来,打得一手大义灭亲的好太极,实际上以轻盖重。
而多年的师兄弟,林惊羽跟在齐昊身边长大,师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这事儿这么过去,何必在七脉会武的中坚时刻扰乱大家的兴致。可意在何人何事,他在曾书书眨了好几下眼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想要以公徇私的人,不只有他一个。
他为小凡;而大师兄,为田灵儿。
这本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河阳镇上也是这么算了。
可偏偏,李鲤直白质问他的徇私。
口不对心,言而不为,实在有负恩师教导。
清凉的山风微微,李鲤就这么看着他,看他蹙眉,看他沉默,看他思索,看他欲言又止。
他不说话。
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丰神俊朗不说话的白衣少年,清风明月般潇潇,静谧得似一幅仙画,看看也是很赏心悦目的。
半晌,林惊羽动了动嘴唇,错开那双漂亮若璨星的黑眸,挺身平视她身后不远处一丛硕大的木芙蓉,一本正经地瞎说:“通天峰上,无人赌博。”
无、人、赌、博……
这四个字被他说得好不义正辞严。
李鲤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最终露出牙白微光,笑得极清雅却也极昳丽。
“嗯……”她忍着笑意,“确实,我们青云弟子高洁若霜,自然无人赌博。”
“……自然。”林惊羽补充说,“李师姐也要稍加注意。”
“嗯,自然。”
“问小凡师弟好,替我谢谢他。”李鲤再次开口,心中知晓这次的事又是托了张小凡的福。
林惊羽被戳中私心,还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话,便听对方接着说,“此外,七脉会武,林师弟好生加油。”
木芙蓉开得极好,蔚若锦绣,女子乌发红颜,水色莲裙镶绣着一圈泪竹纹,十六七岁的容颜俏生生得玉立亭亭。李鲤冲他颔了一下首,转身离去。
今日承他这番意,所以有些事情,事不过三;有些人,其实也不怎么讨人厌,死轴死轴什么的,还是能够滚动。
林惊羽看到窈窕的倩影消失在拐角处,忽然想起就放在身上的手帕又忘了还。
当日回龙首峰前,他还是觉得不好,运法将它扯了下来,不想徒增师兄们笑话,坦荡荡回禀师门与水月师叔交手。
而他也是在那时才明白为何觉得不好。
那方青玉色的帕子,银松叶锦鲤纹案清静淡雅,巧娴的绣工极佳,一针一线都尽善尽美,结合李鲤师姐的名字,那定是她随身的私人物件无疑。
他虽出身小村庄也经父亲经儒教导,明白女儿家的手帕不该随随便便交出去,而李师姐坦然落落半分不以为意,而不合礼数的初见,只显得他有窘意……
她一次又一次违反戒律,虽熟背青云门训,但定没有将其记挂在心。
李师姐其人,未免也太过不拘。
他当然不知道,李鲤几十年窝在小竹峰当家管事,那是她的地盘,除了要看师父脸色,谁又能将她怎么着,管什么青云戒律!
而她前前后后那些光景中,接触的正儿八经的男的屈指可数,在林惊羽面前,自持年龄大、资历老,根本就将他当做一个孩子,不是小孩子也是大孩子。
跟一个孩子面前,小节什么的,有什么好拘的。
作者有话要说: 鲸鱼宝宝可是情义双全的好少年,然而追妻路漫漫,还长着呢。
你们总说我虐女主,好像每次都是女主先动的心,这次要不要换个汤底……
当然,感情线还远远没有开始,你们有的等。
☆、幻月洞府
戒律堂搅和了杜必书的赌局。
万幸,李鲤想道,要不然,她铁定赔得一干二净,连自己攒的老本也要赔进去。
她自诩看人不太会出错。
然而——
不知道是她高估了自己的眼力见,还是真的低估了同门的实力,她没能看准张小凡。
如果说他赢了朝阳峰大弟子楚誉宏进入十六强这是李鲤没能想到的,那么他接下来又赢了风回峰彭昌进入八强,就更让她诧异不已。
灵儿还曾担忧地说他连太极玄清道玉清境的第三层也没修炼,怕是上擂台只有挨打的份。
但他赢了朝阳峰最出色的弟子?
而后又赢了用千年火铜所铸的法宝“吴钩”,用他那根其貌不扬的烧火棍?
李鲤差长门师弟送东西过去的时候,打听到风回峰那边乱糟糟成一团,据说彭昌伤得不轻,吐血不止连起身都困难。
而张小凡,浑身衣物被吴钩烈火烧焦居然半分损伤也没有。
要这么说,那他至少也得有玉清境五层……不对,楚誉宏和彭昌的实力也远不止如此,小凡至少得有七层以上的修为才能在高手过招中游刃有余。
所以,真的是她瞎了眼吗?
居然看不出来那个腼腆内敛的清秀少年有这般实力。
黑马,着实是黑马,早知道就应该忙里偷闲到前头去看一眼了。
看看比赛究竟激烈到何种程度,也不至于要听她至今还叫不上来名字的师弟口中那第二手情报,而她这天处理完一大堆乱七八糟事务后才知道,文敏伤重。
“宋、大、仁!”李鲤咬牙切齿,当即就提着花刺要出门。
“你站住,阿鲤。”文敏喝止住她,“干什么去!”
她回过头来看着靠在软垫上面容虚白的大师姐,知道师姐惜败宋大仁,却不知道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一个两个的,都瞒着她。
“还能干什么去,当然去找宋师兄理论。”李鲤漂亮的眼睛里要冒出火来,深吸几口气后按下脾气冷声道:“我倒不知宋师兄看着温厚老实,实际上下手这样狠毒,师姐还要帮他瞒着!”
“就是知道你脾气爆才瞒着你。”文敏无奈地说,就是知道李鲤于小竹峰事上护短又小心眼儿,她这才吩咐师妹们不要告知,“七脉会武,有胜有败,受伤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你去讨什么公道,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李鲤盯着她还能透出血印的肩膀,心疼到不行,“十虎仙剑都要把你半个肩膀咬下来,宋大仁可真下得去手!”
“这么多师长看着,擂台之上,所有的动作伎俩没有能够藏住的,尽力不尽力一眼就能被发现。”她继续解释说,“他这一甲子修为大进,不可与上届同日而语,也是我大意轻敌了。最后落败这一招我本可以避过,他也以为我能避过。只是难得才有这样交手的机会,是我自己晃了神。”
李鲤很心堵。
大师姐张口闭口都护着宋大仁为他说话。
还对着她凶,胳膊肘都拐到外面去了,她拉都拉不回来,口头上哼哼唧唧说:“那是因为师姐心里装着宋师兄,若他也装着你,怎么样都能撤招。”
“他撤了。”文敏言辞肯定,泛白的容颜上有温柔的美丽,“逆行经脉以至于损伤自身,这可不是田师伯几株灵草和药丸能够一夜之间医好的。所以他在和常箭师兄斗法中才落得两败俱伤的境地,要不然那一场,他能胜的。”
“有这么多时间就躺在床上好好养伤,还去看他和常师兄的比赛,还想不想愈合了?”
“好。”文敏点着头,“我接下来就好好养伤,只是伤口看着渗人,没伤到筋骨。”
伤口,还透着血的伤口。
李鲤“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撞上推门进来的陆雪琪,差点将对方手里的瓶瓶罐罐给打翻。
“鲤鲤师姐。”来人关上房门。
“雪琪啊……”李鲤撇过头去,嘴里含糊说:“赢了跟灵儿的比赛,说是掌门师伯他们对你称赞有加。”
陆雪琪淡淡地浅笑了一下,不卑不亢,如同冰天雪地里徐徐绽放的莲花,“鲤鲤师姐这是要去后厨?”
“不去。”李鲤拿着花刺抱在胸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想去找宋师兄来着,被师姐制止了。”
陆雪琪将托盘往上端了几分,说:“在门口碰到宋师兄,这里有大竹峰的灵药。”
“他自己伤也没好还出来?”文敏探出头。
“宋师兄气色瞧着不错,想是无虞,托我问师姐安好。”
得。
李鲤撇嘴,人家这愿打愿挨的,倒落得她是个外人讨人嫌。
“炊烟人呢?怎么是你过来?”虽然七脉会武尚未结束,但是六十三人参赛者仍可居于长门。
文敏替陆雪琪回答:“师父跟前总得有人,留下的那群没几个稳妥的,我这点小伤自己养就是了,也不劳师父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