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了一日,前面不远就是平安山脚下那家客栈。三人想着再去烧些开水泡一杯好茶吃了,好上路去寻下个宿头歇着。却不想刚刚到得平安山脚,就远远看着前面火光冲天,却正是那家黑店方向。
林硕三个不约而同的一愣,各自心想:自己三人行事那样隐秘,难道还是让三皇子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他密谋了不成?这把火来得蹊跷,岂不是在毁尸灭迹?三人相互一个眼神,越发纵马向前,前去探个究竟。
一行七人飞驰而来,幸而七匹马皆是训练有素的好马,不然见了这火光怕已经不敢靠近。待七人离那客栈还有一射之地,便停住了马,却见一个少年仗剑斜刺里窜出来,那人身姿挺拔,面容俊逸,自带一股豪气。只听他大喝一声道:“兀那黑心店家,还请来了帮手不成,便是再来十倍的人,你柳家爷爷怕过谁!”
林硕一见之间,只觉眼前之人面善,却又想不起来。直到那少年自称姓柳,林硕却想起来了。此人可不正是柳湘莲!于是林硕在马背上叫到:“柳兄弟,多年不见,你怎么到此地来了?听柳兄弟言语,难道你在在此替天行道不成?”
原来这点家算计柳湘莲,却被柳湘莲一阵痛打,偏生又让他逃了。嘴痒一通等自己主人来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胡言乱语。柳湘莲乃是豪侠之人,原本放完火就要走的,听了这话却不走了,找了一株大树藏着,等着那贼店家的救兵来了,自己杀他个痛快,也是为民除害。
柳湘莲等了一阵,就见远远七承飞奔而来,柳湘莲心想贼人救兵来得那样快?于是跳出来就要叫阵杀人,再定睛一看,见了马上之人看着不像坏人,只怕并不是这店家的救兵,正后悔自己嘴快骂错了人,却听到一个俊美书生叫自己“柳兄弟”也是疑惑,再定睛一看,也是觉得眼熟。
林硕又在马上抱拳说:“我是林家哥哥,江南一别十数年,柳兄弟只怕不记得我了。”
听到林家哥哥几字,柳湘莲也想起来了,此人可不正是林硕!原来当年林如海和柳将军一同南下上任,还得柳将军之助平了甄应嘉煽动灾民围困应天府衙之乱。后来柳将军到江西任守备,两家原有书信来往。
再后来柳将军被调任回京,又被调往西海沿子驻守,两家便渐渐失落了。柳将军比林如海先行回京,回京依旧是沿长江南下,又沿大运河北上。正巧遇着林如海带着林硕巡视河防,那时林硕已经五岁多,柳湘莲也已三岁,虽然年幼,却有了记忆。因而两人此刻却还依稀记得。只这时日久远,两人又各自长大成人,形貌有了变化,因而刚开始没认出来。
旧识重逢,几人好不高兴,忙一同上路,翻过平安山到了一个镇子上找了下处,四人喝酒叙旧,林家兄弟才知柳湘莲这些年遭遇。
原来柳将军到西海沿子戍边,却在一次河蛮子冲突中战死了,因而林柳两家失了联络,柳湘莲随着柳将军旧部回京,他为人洒脱,武艺高强,又孑然一身,因而四处逛去,只当增长见识。这次路过平安州,遇到黑店家算计他,他一气之下打跑了店主,一把火烧了客栈,正巧此时林硕几个赶来了。
四个少年一同回京,柳湘莲自是也去了林家拜会。林如海见其已长成俊美不凡的少年,想起其遭遇,心中感慨不已。他想起当年初到江南,柳将军出了大力自己才未被甄应嘉算计,因而对柳湘莲更多几分好感,问其既是回过京,怎么自己一点消息也没有?
原来柳湘莲是理国公柳彪之后的族人,自是和行伍出身的几家交好,他父母死后,孑然一身,习性又和前世略有不同,那些眠花宿柳的事自是不干了,前世好友赖尚荣也不爱结交,因而并不常留京中,不过一年半载回来一回。
漫说林家,其他和柳家交好的四王八公子弟,也不过略有交情,盖因他没了父母,世家子弟上进的,家里自然不许和他这样的结交,怕被勾引坏了,实则他除了豪爽任侠些,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纨绔子弟,自以为和他是同道中人,但他又看不上,因而越发爽侠不拘细事,任人误会,也不分辩,只仗剑走天涯就是。
柳家自有宅子,柳湘莲自然没在林家住下,不过林家兄弟几个见他倒好,,兄弟几个也是习了骑射的,在一处骑马射箭倒是投契,因而也时常来往。
这日贾敏接了信,乃是林砆、林碀两个安顿好了外祖母,今日回京,因柳湘莲听说林家两个双生兄弟习的是武林正宗,是白瑾的师弟,心中羡慕,因而也来接风。
林砆、林碀见了柳湘莲,切磋下来,自觉虽然赶不上自己兄弟两个,倒是比大哥、二哥武艺高强多了,也是高兴。正在这时,外头管事却进来回话说:“宁国府珍大爷送信来,说是要请柳公子吃酒。”
柳湘莲接了信拆开一看,却是贾珍要与他做媒说亲。要说说的何人,自然是贾珍的小姨子尤三姐。
原来贾珍之续妻尤氏,有两个继母带来的妹子。这两个妹子时常和贾珍父子鬼混,现在贾珍已经在外购置房舍,偷娶了尤二姐做了二房,贾珍之子贾蓉也常去和尤二鬼混,贾珍也不管他。
这尤二姐还有个妹妹唤作尤三姐,也是雪作肌肤花为肠肚的人,极为貌美。早年亦是和贾珍父子鬼混在一处,竟是父子姐妹四个一处同狎,真真令人发指,听了也是污了耳朵。谁知数月之前,这尤三姐突然足不出户珍重起来。贾珍父子不管谁去,皆是打骂出来,说将她姐妹做粉头耍,误了她清白。
待尤二姐和尤老娘细问,尤三姐才道来,原来她如今年纪大了,思虑起自己的终身来,兼之她在五年前见过柳湘莲一面,一眼看中了。在贾珍和尤二姐面前立誓说,此生非柳湘莲不嫁,柳湘莲一年不来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再不济还有绞了头发做姑子一条路。
这话细想起来真真好笑,若是尤三姐当真是个性烈的,她五年前看中柳湘莲,怎么不当时就珍重起来?和贾珍父子鬼混数年,不过年纪大了找个不知她根底的想混骗过去罢了。柳湘莲人才相貌又好,又常年游历在外,又是世家子弟,尚未娶亲,若是真真成了这门亲事,进门就是夫人娘子,这尤三姐打的也是好主意。
贾珍不堪忍受尤三姐动辄掀桌子剪料子的大闹,听说她取中柳湘莲,又想柳湘莲孑然一身无人做主,故而硬着头皮前来说合。不想柳湘莲并未在家中,一打听到了林府与林家四爷、五爷接风,因而将信送了过来。
宁国府名声,京中谁不知道?柳湘莲虽然在京城时日少,倒也有所耳闻。于是便借来纸笔,挥毫拒了将信交给来人,复又去和林家兄弟几个、白瑾一桌吃酒去。
那信差拿了信去和贾珍复命,贾珍交与尤二姐,尤二姐又交与尤三姐。尤三姐展信看了,心想:柳湘莲这样三年五载在京中时日加起来不足半年的人都嫌弃自己,只怕也是知道自己名声的,还要哪里去找不知根底的好人托付终身去?只怕自己大错铸成,再无悔改之机了。再看尤二姐时,又想,当初姐夫那样花钱巧遇将人骗进门,说只等大姐一死便扶了姐姐的正。可是如今大姐病愈,姐姐也不过一辈子养在外宅见不了光罢了。
尤三姐越想越觉此生没了盼头,找了一块生金吞了死了。
柳湘莲是个性情中人,听说尤三姐被拒婚后竟然自裁,误以为她当真是个烈性的,还在家闷着差点转不过弯儿来。被林砆、林碀两个说了一回,论年纪,你能做我们兄长了,怎么这么糊涂。自古没有说亲不成死讹的,这与你何干?
柳湘莲听了方振作起来,恰好次年就有武举,因而勤练功夫,意欲来年大展身手,也寻一个正紧门路奔个前程。这原也是物以类聚,柳湘莲巧遇林硕几个后,见一样是人,怎么别人那样上进,自己却不能。尤其他听说白瑾是布衣出身,人家那样的武艺尚且是举子,真真文武双全的谪仙般人物,自己便是比不上这样的人,也不该自暴自弃。如此一激,柳湘莲命运自与前世不同了。
又说林硕几个回来,头一件事自然是将三皇子在平安州,只怕行的是密谋造反这样的大事告知林如海。平安州有平安山做屏障,易守难攻,自成一体,又因在数省交界的咽喉上,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太|祖皇帝得国之后,派的尽是四王八公等亲信镇守。宁荣二公的旧部在平安州的极多,贾赦一房有武夫人拘着,和平安州国公爷旧部远了,其他各王公贵族却并不远着。
林如海略一思忖就知其意了:四王八公等当年建国时的功臣,个个以功高自居,向来行事张扬,不知犯下多少罪证,若是深究起来,家家皆是抄家落罪的下场。如今甄应嘉落罪,这些人家谁不唇亡齿寒,想着被景和帝一个个铲除,如同甄应嘉一般毫无抵抗力,不如联合到一出,再搏一次。
三皇子极为敏锐,知晓尚有许多百年氏族可以利用,便故意大张旗鼓游山玩水去,却是秘密到了平安州图谋。若是一举成事,三皇子自然登得大宝得偿所愿,其他参与之人不但免除家族和甄家一样被连根拔起之虞,只怕又能封王封侯,再来富贵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