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广源楼的利润,足够支撑宁国府的正常花费。至于宁府其他产业,便可余富下来,作为储备备用。
晏良在解决了眼瞎宁府财政手指不平的问题之后,便将注意力转到了贾珍身上。这段日子,他一直忙着广源楼的事,也不忘随时检查贾珍的文武课业。
贾珍刚开始跟先生读书的时候,是真不舒服,脑子一看见字儿就头疼,接着要学武,扎马步,最后搞得浑身上下全都疼。
最难熬的是要如此继续坚持到第七天、第八天……到了二十几天之后,贾珍这种痛苦感才渐渐减轻,慢慢可以接受每天这样的日子了。
晏良翻了翻贾珍的课业,见他到现在四书五经还没有背熟,有些不满。
“先生不尽心,下月给你换一个。”
“父亲,他教得很好,是儿子没出息,脑子不好使,总是记不住。”贾珍辩解道。
晏良把手丢到贾珍怀里,冷着脸道:“给你三天时间,若下次还失败,那位受你恩惠的先生以后恐怕就没法照顾你了。”
贾珍尴尬地变了脸色,垂首小声嘟囔着,“原来您都知道了。”
“是啊,知道!听说你用自己手里好容易攒下的碎银子贿赂他,我感到欣慰呢。”晏良讽刺的笑道。
贾珍讪讪地赔错,忙道自己不敢。为了避免被新先生惨虐,他决定今晚秉烛夜读。
贾蓉下课回来,同贾蔷有说有笑地过来请安。二人遇见贾珍,忙行礼。
贾珍狠瞪一眼儿子,反而笑眯眯的看向贾蔷,问他上学可好,在荣府住得可好。贾蔷抿着嘴,点头道都好。
晏良咳了一声。贾珍才闭了嘴,赶忙告退。
贾蓉欢喜的跟晏良请安之后,就脆生生的跟他将自己近日上学学到的东西。有遗落的地方,贾蔷就在一边补充。
晏良笑,“说两句我听听。”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此谓修身在正其心。”贾蓉脆生生道。
晏良:“你可懂这话的含义?”
贾蓉点头,“就是要我们做事要心思端正。”
“何止做事要心思端正,交友待人也该如此。”晏良看一眼贾蔷,跟贾蓉道,“你们是兄弟也是朋友,互相帮助,共同进益才是正经。平时得空可以玩,但不可以玩过火,知道么?”
贾蓉点头。
“去吧,我叫人给你们备了广源楼的芸豆糕。”
俩孩子一听这个,高兴极了,开开心心的跟晏良致谢,便跑去房内寻好吃的。
吴秋茂见状忍不住笑,“老爷用吃的诱他们学习,好好背书这招,真管用。”
晏良搓搓下巴,琢磨了会儿,问吴秋茂,“你觉得蓉儿这孩子,有没有变化?”
“比以前更开朗,更爱笑,也更爱学习。而且越来越知礼,懂进退。听说他在外头见了人,落落端方,十分得体。”
晏良垂眸摆弄着手里已经喝干了的茶杯,眉头紧蹙,“怕只怕他这是装得样子,其心根本不净。”
晏良本以为这小孽障身上的恶因好除,毕竟是个孩子,长歪了该容易就掰正过来。偏偏没想到如此耗费时间,这么久了也不见效。
“从明天起,你派人盯着贾蓉,我要知道他一天所有的行动。”
☆、第12章 消除色因
头七八天,贾蓉还算老实本分,除了下学的时候,偶尔会同贾蓉一块去酒楼偷玩,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第九天,贾蓉一早儿就本本分分地去学堂上学,不大会儿,他叫了肚子疼。小厮们要带他回家,贾蓉不肯。贾蓉坚持让贾蔷带他去外头找大夫,另嘱咐小厮们等在学堂,不许去回府通报。
傍晚,吴秋茂将贾蓉的异常报知给了晏良。
“去了哪里?”晏良再次确认问。
吴秋茂:“东街帽儿胡同尤家。哥儿在那里厮混了一天,要下学的时候才回学堂,跟小厮们汇合回府。”
“呵,倒谨慎。”
晏良冷笑两声,端着茶饮。他沉静了会儿,打发人去把贾蔷支开。
片刻后,贾蓉来请安了。
贾蓉一如往常,高高兴兴地进门,欢喜地给晏良行礼叫祖父后,便主动说起今日课堂上所学的东西。
“就这些?”晏良问。
贾蓉笑嘻嘻道:“对啊,就这些,今天我们习字比较久。”
“哦,是这样啊。”晏良端起桌上一碟点心,亲自递给贾蓉。点心外皮莹莹发绿,小巧精致,做成了生肖的模样,有十一个,唯独少了猪。
贾蓉挑一个自己的属相,咬一口,发现里面是甜甜的豆沙馅,第二口就全部吃完。
晏良将碟子放了回去,接着说道:“可我有个疑惑。”
“嗯?”贾蓉嚼着嘴里的东西,一慌就噎着了,使劲儿咳嗽。
照常理,这会儿该有人过来问候他如何。可贾蓉用余光扫视屋子里那些下人,竟一个个都呆站在原处,没有任何表情,更别说指望他们递水给自己。
“咱们家学堂什么时候搬到东街帽儿胡同去了?”晏良挑眉看贾蓉,脸上带着讽刺。
贾蓉懵了下,第一反应就想老爷怎么知道,是谁告得状,明明他已经摆脱那些小厮……贾蓉望了眼祖父手边的摆放点心的碟子,起他吃的时候就少了一个生肖,本来他以为少的那个是祖父吃得,现在一想,少那个生肖就是贾蔷的!
“祖父,我……”
晏良:“不要解释,回答我,你到底是去还是没去?”
贾蓉自知如何狡辩也逃不过了,干脆跪点头认了,跪地磕头赔错。
晏良呵呵笑两声。
贾蓉等了半晌,一直安静。祖父没骂他,也没有说罚他,他心里反而更加没底。贾蓉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发现祖父正冷眼狠狠地盯着日自己,吓得他魂儿都飞了。
先前有贾珍的例子做参照,贾蓉担心祖父对自己的惩罚会比父亲更严重。贾蓉连连继续磕头赔错,干脆反咬一口贾蔷,说他之所以去尤家,全都是贾蔷蛊惑的缘故。
晏良使了个眼色给吴秋茂,转而继续用茶盖拨着碗里的茶叶。沉默良久,晏良似乎才缓过神儿来,“你刚说什么?”
贾蓉忙把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么说是贾蔷引诱你去的?”晏良确认问。
贾蓉忙肯定的点点头,口气坚定道:“就是他!”
门外,刚被吴秋茂引道屋外的贾蔷听到这些话,快气疯了。他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寄住在宁府,处处要看人眼色行事。在珍大伯和叔祖父面前,他更是小心翼翼维持自己的乖巧样儿。
今日万没想到,素来和他称兄道弟,要跟他好成一个人的贾蓉,竟然会这般在叔祖父面前抹黑他。
贾蔷的眼泪立时就下来了,他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冲进屋就跟贾蓉理论:“明明是你自己的主意,这边瞒着你祖父,那边跟先生装肚子疼,好去跟那尤家的姨娘玩。”
贾蓉见着贾蔷,气得直瞪眼,“果然是——”
啪!
晏良摔了茶杯。
贾蓉贾蔷俩人都吓得闭嘴,老实地冲晏良跪着。不过二人的余光还在交接,电闪雷鸣的,都恨不得用眼神把对方弄死。
晏良见这俩孩子互相憎恶,忍不住想笑。这就是所谓的‘好到胜过亲兄弟’?彼此之间说怀疑就怀疑,背叛就背叛,俩人的兄弟情义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晏良含笑端起手边的碟子,招呼贾蔷过来,“你还没吃过吧,尝一尝?”
贾蓉闻言,顿时傻眼了,“什、什么,他还没吃过?那之前的十二生肖怎么会少一个?”
“怎么,不许我也吃一个?”晏良讽刺的笑看他。
贾蓉脸色有红转白,十分尴尬又带着懊悔的看向贾蔷。
贾蔷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贾蓉的才刚的所作所为太过自私,完全不曾顾及过他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的内心是如何艰难。
贾蔷抖着手,从碟子里取了一块蛇形的点心,转而狠瞪了贾蓉一眼。
蛇蝎心肠!
这是他对贾蓉陷害他的行为的回应。
贾蓉羞愧的抿着惨白的唇,垂下首去,再不敢面对贾蔷。
“蓉儿疏于管教,做了伤害你的事,是他不对,我让他给你赔罪。”晏良客气地对贾蔷道。
“多谢叔祖父关心,不过不必了,我知道他是情急之下才会如此,不是故意的。”贾蔷冷漠的扫一眼贾蓉,根本没有原谅他的意思,转而跟晏良赔罪请退。
晏良点头应允,至于贾蓉,他也嫌烦,一并打发走了。
贾蓉很惊讶祖父竟然没有惩罚自己,难道是祖父看他年小的缘故,放了他一马?此刻贾蓉也顾不得想太多,出门就去追贾蔷解释。
贾蔷哪可能再理他,冷冷推开,一句话都懒得跟他多言。
次日,贾家的学堂突然停课了。
贾蓉起初得知这消息时还挺开心的,随后得知贾代儒以及贾家学堂的所有先生都被祖父请到了府里。贾蓉就莫名的恐慌起来。
晏良先见了贾代儒。
听说这老头儿是一位老儒,乃年高有德之人。可见了本人之后,晏良才发现这厮就是个迂腐性子的老古板,而且刻板到要人命的程度,真要人命的那种。
很多人都知道‘养而不教’,是一种错误的行为。殊不知‘养且狠教’所种下的恶因,其实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