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招人喜欢的人。玉听风接触过不少残疾人,这些人因为身体的缺陷,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阴霾和抑郁。
这是正常的。因为残疾是一种极为典型的不公平。
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观看,一对耳朵倾听,一只鼻子闻嗅,一张嘴巴交谈,一双手,两条腿……可就是有些人看不到,有些人听不到,有些人鼻子有问题,有些人开不了口,有些人没有手,有些人走不了路。
明明是人人都有的东西,自己却没有,单单只是这一点,便足够让人心生委屈,埋怨命运的不公,由此滋生一系列的负面情绪。
原随云因此而面含轻愁,无情大捕头那略有些孤僻的性情也有一部分双腿残疾的缘故。
可花满楼不一样。
他心里没有半分阴霾。
乐观、常笑、温柔、宽容……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似乎都可以用到他身上。
更重要的是他自有一套人生哲理,却未曾要求别人接受他的这套理论,他尊重着每一个人的选择,尊重着每一条生命……难怪檀书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小动物的直觉向来是最准的。
*
所以这样的人,如果她治不好,岂非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明天就要给花满楼治眼睛了,玉听风却头一次为了第二天的出诊而紧张得睡不着觉。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摊烙饼,唉声叹气,动静大的把檀书都吵醒了。
小家伙起床气挺大,小爪子一抬就要往玉听风身上挠。
玉听风机警地闪过,索性披衣下了床,来到院子。
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冷,门前合抱粗的桃树正值盛花期,粉色的重瓣桃花层层叠叠地压了一枝头,如烟似雾。
她随手扯下一枚狭长的叶子,在手里摆弄了一阵子,然后递到唇边,悠悠地吹出一支小调。
万花谷杏林弟子基本都是识药采药做起的,而采药着实是个辛苦活,同门们便苦中作乐研究出诸多玩法,用树叶吹曲子算其一。
玉听风一边吹着,一边在心里默背着《千金方》,努力让自己静下心神,好好休息,明日为花满楼治眼睛。
然后突然就感觉有什么不对,一扭头,果然看到院子门口多了一条白影。
剑客身上的杀气与寒意似乎比早春的夜色还要冷,玉听风裹紧了外衣,心里却莫名一松,反复捏着手里的树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啊呀,把阿雪你吵醒了?”
西门吹雪凝神注视了她半晌,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慢慢走过来:“你在紧张?”
玉听风点点头,又低下来,不自在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花满楼的眼睛……坏得太厉害,治好的可能性太低……”
说到这里,脑袋突然被按住,玉听风不得不顺着这股力道抬头。
然后就对上西门吹雪那双琉璃珠子般乌黑清透的眼睛:“我早就说过了,莫要强求。花满楼的眼睛盲了这么多年,无人可医,你就算只有一成的把握,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你现在能做的,只有好好休息,明日全力以赴。”
听了西门吹雪的话,玉听风还真的有点困了,揉了揉眼睛:“嗯!我这就回去休息。”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回望过来,笑容灿烂:“阿雪,谢谢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忘了说,其实花满楼虽然眼睛看不到了,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最多是有点遗憾,他就算看不到,生命仍然精彩。
所以这里本来是没想治好花满楼的眼睛的,因为你们知道我下本要写花满楼,跟这个算是系列相关的,然后眼睛的问题涉及到下一本的梗
但是写到这里,我觉得治不好不成啊,因为女主有个隐藏的属性是幸运max_(:зゝ∠)_别说只有一成,就算只有1%的可能也能治好了
算了,那我还是把花满楼眼睛治好吧( ̄ε(# ̄)☆╰╮( ̄▽ ̄///)
其实原著里有个地方挺让人心疼花满楼的,就是陆小凤请西门吹雪对付独孤一鹤的时候不是刮了胡子吗?可是花满楼看不到陆小凤刮了胡子,也始终不知道陆小凤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请出了西门吹雪,特别心酸。
另外反正也写不了了,那我干脆就把之前想的那个梗在这里写出来吧
原本下本想写的是盾萝逼着花满楼换眼睛——换她的眼睛,当然只换一只。
理由是“我想让你看看我,我想看看你眼里的我。”——那个最美的我。
第二十七章
玉听风给花满楼治眼睛的这天还是大吉的日子。
当然这也是花如令之所以选这一天的原因。
一大早,断断续续下了将近半个月的淫雨突然停了,阴云散去,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花如令和花夫人还一醒来就听到了喜鹊叫,无一不预示着好兆头。
而玉听风被西门吹雪安抚过后,夜里也睡了个好觉,早上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又吃过饭,便精神抖擞地去花满楼那里给花满楼治眼睛。
为了避免玉听风分心,花如令和花夫人就等在院子里。西门吹雪自从第一天见过花满楼后,就几乎未曾再踏入过花满楼的院子,此时自然也还是在自己的客房,顺带帮玉听风照看她不方便带的檀书。倒是陆小凤不放心,又是练武之人,留了下来打算给搭把手,另外还配给了四个寡言伶俐的小丫头,在今天之前也被玉听风培训过一番,勉强倒也帮得上忙。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毕竟玉听风之前说得很明白,成功率只有一成,这个概率太低,低到所有人都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却又舍不得放弃这仅有的一点机会。
相比较而言,倒是西门吹雪最为轻松。
不同于陆小凤的古道热肠,他与人交往的时候是一种近乎冷漠的温柔。
所有人都知道花满楼并不在意自己的眼睛到底能不能看到,但他们仍旧执着地寻找着让花满楼复明的办法,所以面对未知的未来,全都患得患失。
西门吹雪却觉得既然不管能不能治好,花满楼都还是花满楼,又有什么可强求的。
只不过……
西门吹雪临窗而坐,看着檀书一会儿在猫爬架上窜上窜下,一会儿追着自己的尾巴团团转,微微露出点笑意,而后却又突然转头看向窗外,皱起眉头——若是治不好,小姑娘怕是要会为此难过很久了。
——无关病人身份,单纯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
想到这里,西门吹雪突然站起身,一把拎起檀书往自己肩头一放。
本来追着自己尾巴玩得正开心的檀书猝不及防地险些跌倒,连忙抓住他的头稳住了,然后一歪头:“吱?”——干嘛啊?
回应它的是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鼻尖上一弹。
“吱!”檀书捂住鼻子,忿忿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哼,这个人类跟主人学坏了!
*
花满楼的手术持续了半天。
等玉听风说出一声“好了”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了。
花满楼提前喝了麻沸散,他跟无情不一样,一喝下去,便陷入了昏睡之中,显然对玉听风、对陆小凤、甚至对四个婢女都极为信任。
不过就算他最开始昏睡过去了,后来也被疼醒数次,昏昏沉沉间身体下意识想要甩开玉听风,多亏陆小凤能狠下心,为了能够让他治好眼睛,强硬地压制下他的挣扎,让玉听风能够顺利施针。
反倒是玉听风最后收针的时候,他才真正彻底睡死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陆小凤才发现包括他在内的在场的七个人,全都出了一身的汗,四个侍女全程基本只是打打下手还好,他们三个全身都湿了,仿佛从水里打出来一般。
花满楼是疼的,玉听风是累的,至于他就是纯粹压力太大——看着花满楼痛苦的样子,他险些都要以为自己是个害他这么痛苦的帮凶,也就是他心理素质强大,要不然真没力气一直这样按住对方的脑袋。
连好好把金针收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玉听风直接脱力坐到了地上,靠在一旁桌子上的陆小凤本来还想扶住她,没想到他的腿也软,两个人倒是一起坐了下来。
四个侍女连忙想要过来拉他们,玉听风摆手,喘着气道:“不、不用。我坐着歇会儿就好——你们先把花七公子安置好,先给他沐浴,然后换身干净的衣裳……对了,他的眼睛用过药,小心别沾到水。”
四个侍女赶紧去忙了,玉听风果然也就歇了一会儿,就挣扎地爬了起来,然后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往屋外走,不只腿软,她手还有些抖——手术的时候出于职业素养能够保持镇定,反倒是结束之后她好一阵后怕。
这一次真的比无情那次还要凶险,一来是这次对真气的控制和下针的位置、角度和力道都要比上次要求更为严格,因为一个不慎可能连这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了,二来是眼睛附近的重要穴道太多了,脑袋又不像双腿那么好控制,她特别怕陆小凤一个没按住,她把针下错了位置,导致更大的问题……好在陆小凤还挺靠谱。
玉听风转头给了陆小凤一个赞许的眼神。
陆小凤准确接收了这个眼神,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姿态潇洒地摸了摸小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