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威对我没有扑过去给他补上一口、撕掉他一块肉松了一口气,头顶的呆毛摇了摇,抱住我的手臂腻过来。
“上次我特意侦查,根据春雨的标志混上凤仙老板的战舰,也是很快就被抓到了。这次你让我打听的时候,我听说是只货船,没想到还是凤仙老板的。”
神威拽着我的手臂,一副邻居家弟弟撒娇被冷漠对待的可怜模样。
早已被无情的岁月和饱经风霜磨砺的脸剔除了撒娇属性的阿伏兔大叔不甘心地“喂”了两声(别在一群大龄单身兔面前秀恩爱啊喂!),被神威带歪的手继续压在我们头顶已经没有意思,只好悻悻地拿开。
神威伸手抚平我头顶的头发,礼尚往来,我狠狠揉了揉他的头顶。那撮呆毛意外地柔软不扎手,在我松手的同时坚韧地翘起来。
仅仅说了一句话就被晾到一边,凤仙老板终于(找到机会)再次开口:“上次的猎物不能让你满意吗,神威?你这次又想干什么?”
“不。”神威摆摆手,“这次是素带我来的。”
“素?”凤仙老板将一直饶有兴趣盯着神威的视线转向我,若有所思道:“你是那个老顽固的徒弟。”
“是的。”
用老顽固来形容师父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你们的目的地?去森海、峡谷还是洞窟?”
“我们去峡谷。”
凤仙老板说的三处都是做伞人常去的收集材料的地方,我预定要去的峡谷在三者中路较为难走,与之相应的是较为安全。
凤仙老板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抬手招来一名手下。
“跟他去控制室,把你要去的具体位置告诉他。”
诶?这是要送我和神威直达的意思?
神威微笑着捏捏我的手,示意我安心。看来他上一次跑上春雨的战舰被抓,凤仙老板就没有难为他,所以这一次他不慌不忙,却害我瞎担心。
我跟随带路的大叔往外走,神威站着没动。他大约想跟凤仙老板叙叙“旧”,这与我没有多少干系,所以随他去。
就在我走出会客厅、正当自动门缓缓闭合的时候,凤仙老板一句疑问飘了出来。
“你的脸怎么了,神威?”
我顿时脚步虚浮。神威完全是活该,但回答从他嘴里说出来、凤仙老板怎么想,我实在是心里很没底气。我支起耳朵,只听神威轻软的嗓音初扬起语调,“咔哒”一声,厚实的合金门将他的回答严严实实挡在了门后。
·
拖着沉重的步伐报完坐标,我被带到了一小间休息室。神威和凤仙老板没聊多久,很快他也被带过来。阿伏兔大叔又跑了一趟货仓,替我和神威拿来扔在那里的行囊。
我抱着小小的布包裹,沮丧地对元气满满的神威说:“你有凤仙老板帮忙,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神威歪歪头,很快想通其中的症结,掐起被我咬得微肿的脸蛋,眯起眼睛开心地说:“素亲我一下,我就不痛了。”
还真是会打蛇随棍上啊,这个混蛋小鬼!
我忍着额角的突突直跳,对神威露出扭曲的亲切笑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神威翻身趴到沙发上,两条腿折在半空摇晃,软糯的笑容入我眼中十分可恨。
“我说因为我惹素生气,所以被惩罚了。”神威眨眨眼睛,像只纯洁懵懂的小鹿,殷殷地望着我,“我不在意,只要能让你开心。”
我的五脏六腑一阵阵抽搐,对神威的“深情”敬谢不敏。即使如此,神威貌若纯真无瑕的脸入眼仍是十分可口。
好想再咬一下……我偷偷回味先前那一咬的口感,神威笑吟吟地爬过来,“善解人意”地探出脑袋,故意在我眼前游荡。
阿伏兔大叔进来时,我和神威正乱作一团。神威扭着我的脖子,我拳头抵着他的肚子,腿在互相压制中纠缠在一起。阿伏兔大叔愁苦的脸色顿时垮了,心累地放下带给我们的一大盘水果,仿佛预见到一颗树莓引发的血战,主动充当仲裁将一盘水果均匀分成两半。
我和神威一同放开对方,慢条斯理地替对方整理衣领,然后肩并肩坐下,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做乖宝宝状,扬起小脸面带笑容,齐声问候阿伏兔大叔。
“大叔好!”
阿伏兔大叔嘴角抽了抽,眼皮跳了跳,暗暗打量了打量我,逃避他不喜欢的称呼不接腔。
我和神威瓜分完一大盘水果,阿伏兔大叔仍然坐在门口不走。凤仙老板看起来很中意神威,也决定了要送我们去峡谷,没有派人监视我们的必要,阿伏兔大叔坐着不走,倒好像有点儿预防我们再打起来的意思。
神威这种胡乱给人添麻烦的幼小都这么无私的爱护,真是感动夜兔好大叔!
这下我可以安心睡觉了。从阿伏兔大叔威武出场到面对凤仙老板,我受了不少惊吓,很需要养精蓄锐。
然后是数个小时安静的航行,神威在时间差不多时叫醒了我。神威爱玩归爱玩,却是思路清晰,分得清轻重缓急。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轻率地带他奔赴“狩猎场”。
防晒的绷带神威只缠了手臂,他讶然地看着我将绷带严密包裹到所有指尖,然后继续缠绕脖颈和脑袋。我脸上的绷带缠到一半,有人找过来,说凤仙老板叫我们过去。
阿伏兔大叔打了个呵欠,挥手告别的背影一扫之前的颓废和忧愁,黑色的斗篷划出利落的弧线,潇洒而伟岸。
“你们要去的可不是什么游乐场,祝你们好运了。”
☆、S 6
炽烈的光线穿透无色的玻璃窗,黑白分明地割裂出明与暗的交界。
凤仙老板坐在窗户的阴影中,明暗恍惚下仿佛一个得不到心爱糖果的孩子,停在空中的手一寸寸贴近咫尺之距、然而对我们夜兔从来遥不可及的“阳光”。凤仙老板的手定格在光幕边缘,想一想就要打颤的灼烧温度蔓延到手掌,他却丝毫无动于衷。
刺目的光线抵达我和神威身边,神威抬起手臂挡在额前,我转身扣住神威的肩膀,躲进他背后的阴影里。这种强烈的光线对我来说就是腐蚀的毒(这词也要框= =)药,接触时间超过一分钟,照射哪里坏死哪里。若没有伞和绷带,不加遮挡地沐浴那份“温暖”,我大约就直接“融化”了。
夜兔畏惧“阳光”——那些通过内部元素的反应、剧烈燃烧自己的巨大天体所辐射出的光线。
在累累星辰上降下生机、供给能量,被统称为恒星的天体在浩瀚宇宙中不计其数。然而不知从哪一代人开始,夜兔中流传起另一种代称。“太阳”,这个从遥远星系舶来的词语有着扬抑错落的音节,似乎蕴藏了奇妙而独特的力量,能够抚平夜兔们无端被厌弃的不甘,消解迫不得已避入黑夜的仇视,心绪平和不复嫌怨。这或许是温暖了无数生命体的“太阳”,除了死亡之外,能给予夜兔的唯一慰藉。
神威拍拍我搭在他肩膀借力的手,带着我移动到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短短几秒钟,凤仙老板紧邻光幕的手掌就变得通红。他终于回过神,放下了手臂。
“神威、素,你们憎恨太阳吗?”
问两个6、7岁的小孩子这种问题似乎有点儿没头没脑,但联系凤仙老板想要触摸阳光的神态,这个提问又在情理之中。
神威不假思索地回答:“无所谓啊,既不能战斗也不能吃。”
凤仙老板把写着压根儿没对神威抱有期待的视线转向我,问:“你也是敏感体质?”
“嗯。”我点头,小心组织了一下措辞,“不知您说的‘也’,是指……您自身吗?”
“不,是你父亲。”
凤仙老板露出回忆过去的表情,我和神威对视一眼,俱是惊诧。
夜兔果然是一只脚迈入濒危行列的种族,族人太少大家互相都认识,估计人与人之间不需要六段桥梁,三段就足够了。
“当年那家伙凭着一张小白脸追走你母亲,可惜……”
凤仙老板冲我意味深长的笑笑,我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串蒙混过去。
难道有什么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的恩怨情仇吗!
笑面虎凤仙老板让我心里直发毛,好在他没有继续追忆往昔,将问题拉回原来的轨道,让我发表对太阳的看法。
“如果畏惧阳光是夜兔强劲的代价,我心甘情愿交换这份代价,得到强大。”
我的果决并非凤仙老板需要的回答,他摆摆手,再次看向透出炽烈阳光的玻璃窗。
飞船已航行到接近“狩猎场”,飞离了夜兔母星背阴的直线后,径直暴露在本星系和邻星系的两颗“太阳”照耀中。别说是尤其敏感的我,神威这样普通程度的怕晒也避之不及的死亡光线,凤仙老板到底想从中追寻什么呢?
不愧是脱离了金钱的低级乐趣、追求更高精神境界的凤仙老板……
不过话说回来,凤仙老板叫我和神威过来,就是为了陪他遥望阳光吗?
事实证明凤仙老板就是这么闲得无聊,飞船航行进入“狩猎场”投下的阴影区域后,他大方地让我和神威蹭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打发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