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扫了一眼便知,指是不这里秋桂,容貌气度,颇有几分袭人姐姐款儿那位。
秋红直率,头也没抬地道:“你不是正好不喜欢写字么,瞧你现多享受,春大奶奶也比不上你吧,眼气人家做什么。”
秋兰也道:“其实也没什么,虽然我们总要走,可奶奶对我们确实难得了,吃穿不说,这些年竟是一手指头也没碰过我们,想想我们以前家过日子,现也够享福了,替奶奶点心也是应该。”
晴雯忍不住抬头看了娇憨圆润秋兰几眼,真不愧是后来佩凤姨娘,这话说可一点儿也不‘娇憨’,反而很‘圆润’。没想到自己竟走眼了,这位秋兰姑娘才真真有袭人姐姐精髓,真是位‘贤人’,贤到骨子里去了,一张嘴不费吹灰之力地安抚了秋菊,也讨好了主家,还入情入理,那秋桂白长了张像袭人脸,只知一味做活。
又看了眼给秋红秋兰捻线桃花和秀儿稚气小脸,那天真眼神儿一丝不苟神色,一副给秋红她们打下手多么荣耀似,确实荣耀,二十多个丫头里被挑出来,恐怕自己小时候也这副懵懂样儿吧。
虽然她很怀疑,桃花那神色十有□是装,这家伙小小年纪才叫贼精。
秋菊显然只听进去了秋兰后半句,心里立时不舒坦了,马上坐直身子撇嘴挑眉道:“哎呦,竟是我们狼心狗肺了,春大娘不把你留下伺候琴姑娘真是屈才了,没想到我们中间还藏着位义仆,真叫我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呐,想必将来春大娘定是要把您倒卖到好人家当主子奶奶了,不然对不住你这颗心呢……”
秋兰登时被奚落脸上通红,嘴巴没有秋菊利索愣是不知如何反驳,倒是秋红一看怕两人真急了,忙调停:“秋兰你别听她嚷嚷,秋菊你也消停些吧,都少说两句,咱们这一起一日少一日了,何必给人添堵,大家不痛,让人听了像什么样子……”
秋菊不干了,一把拍掉晴雯她肩膀上胡乱揉搓小爪子,横眉竖目瞪着两人,尖声尖气泼相显:“感情你们什么时候成了一伙了,我倒不知道你们这么眼馋人家那上杆子献殷勤儿,我这个外人没给你们这二主子添乱,你们也不用看我不顺眼,赶早儿我就出去了,大家眼不见心不烦趁早散了干净!当是什么好呢,一样当奴才,主子大小可差远了,将来不定谁得意呢!”
一时秋菊气焰高涨口角锋利,以一敌二居然稳占上风,直杀顾着脸面秋兰秋红狼狈不堪满面通红又羞又气,秋红还能勉强支撑偶尔插话劝解几句,至于那深具袭人姐姐精髓秋兰姑娘,口齿比不过,只涨红着脸急呐呐不能言语,双眼泪汪汪泫然欲泣。
这种程度口舌,晴雯看来不值一哂,依她想法,两个大嘴巴子保管能搧秋菊姨娘悄没声儿世界清静,拿那一丈青扎她三下子包她长记性,这小蹄子就是吃饱了撑把无理取闹当消食。
不过,她自己现身份,只有被人搧份儿,所以缩袖子里手指动了动,动了动,痒痒又缩了回去。
她不行有人能治秋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房内三人听见:“春大奶奶……”三人齐齐收声儿,晴雯声音低了一些仿佛十分担心似呐呐,“春大奶奶说……不让拌嘴……”
秋菊抬头看了眼门窗,不是很肯定隐约感觉被作弄了,她这人无理要说三分理,哪管那些,一扭身双眼喷火盯着晴雯怒骂:“作死小娼妇活腻歪了吧,少拿春大奶奶夏大奶奶来吓唬我,惹急了姑奶奶大家谁也别痛……”一连串恶毒谩骂脱口而出。ysyhdbsp; 晴雯抬眼看了她一眼,怯懦地退了两步以免这蹄子发疯搧她,口里却道:“李婶娘安好。”
“我呸,你少拿鸡毛当令箭捧着棒槌当针,那老李婆子我还没放眼里,也不过跟我们一样奴才罢了,你真当她是什么天王老子不成,今天我给你熟熟皮子我看哪个能护着你!”说着挽袖子就要动手。
李婶子带着俩干粗活婆子正冉冉从窗前走过,闻言驻足……晴雯忽然醒悟,过去自己难怪小命混没了,真是蠢可以,贾府那么些能耐梗儿,做什么遇事儿忍不住,她一个使唤丫头要强出头!出头鸟儿、出头椽子,就说她呢吧。
即便忍不住要出头,像人家麝月那般理直气壮条理清楚地,把人骂哑口无言也算本事,本事自然是袭人姐姐派兵点将指挥若定四面讨好忍辱负重,人说自己使力不使心爆碳似,真是半点儿也没冤枉自己。
至于偃旗息鼓秋菊姑娘,倒真真能屈能伸大丈夫也,一屋子人瞠目结舌注视下,拿起帕子满脸堆笑扭着出了房门,一边给李婶子拍打身上不存灰尘一边献媚:“婶子这是去做什么哟,婶子每天忙进忙出真是辛苦了,我们年小体弱也帮不上什么忙,怪过意不去,您进来歇歇脚喝杯茶,秋菊给您捏捏肩膀捶捶腿儿吧……”
李婶子不为所动淡淡看了她一会儿,直把未来秋桐姨娘看加讪然,方道:“不必了,怎么敢烦劳秋菊姑娘大驾,老婆子生受不起怕是要折寿,不过是个奴才命罢了。我看姑娘也安生些儿吧,是生是死是好是歹,现还是我们主子说了算,我这把老骨头好歹还能说上句话儿,你若有本事,真到将来攀了高枝儿再说也不算晚呐。”说着看了三个小丫头一眼,晴雯身上略停了停,提高了嗓门,“你们三个没事儿姑娘们屋里讨什么嫌儿,自己屋子都收拾好了 ?衣服都洗干净了?规矩都练好了?让我发现谁偷奸耍滑,有你们好果子吃!”
李婆子说完看也没看秋菊等人一眼,带着婆子们抬着东西扬长而去,晴雯三个趁机作鸟兽散。
秋菊讪讪地闹了个没脸,神色间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压根儿她就没怎么瞧上这李婆子,不过人矮檐下不敢太咋呼罢了。
晴雯没见过内院两位哥儿姐儿,但是通过三个秋口舌也明了,春娘这是要给女孩儿找贴身伺候丫头了。
秋菊心气儿高颇有些看不上这宅子,毕竟以她们几个品貌原本也是给大户人家调)教姑娘,且说不准是奔着半个主子位子去,春娘这宅子里,实小门小户了些,姑娘吃穿用度还未必赶上大户人家二等丫头。
但小门小户又如何,甭管什么目,至少这春娘还算厚道,当小姐似养着她们这么久,平日瞧着对仆妇也亲切,想必是没有性命之忧。
而贾府那样侯门大户公卿府第倒是一片繁华似锦,她还算主子跟前有些个头脸丫鬟,一夕之间不还是说撵就撵说没就没了。同命相怜可不止她一个,可人、金钏儿怎么死;媚人、茜雪是怎么撵;有几个心里不明白。这样看来本本分分能留春娘这里,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那秋桂打算盘看似小了些,倒也实。
再说前世荣府,本以为老太太把自己给了宝二爷便是一辈子事儿了,以宝玉人品和对女孩子怜惜,以自己心灵手巧和肯用心服侍,又有老太太做主,她自认为尘埃落定,或收房或放出都会有个出路,断不会没个结果,可惜……虽然一直不确定到底是谁害了她,有数那几个人就是了,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太太要她三死,谁能留她到五……
从来没有这么用心想过,如何安身立命女孩儿,晚上又失眠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春娘带着丫头们出去了几趟,二十多个小丫头去了大半,只剩八个包括晴雯内相比较而言还算出挑,虽然以她们这个年纪看起来出挑也是有限。
至于四个秋,秋菊秋兰跟着春娘出去一趟就再没回来,晴雯怀疑可能是被卖进了贾府,东府还是西府就不知道了,反正一个跟了大老爷,一个跟了珍大爷。
而结果让晴雯惊讶又迷惑,惊讶是沉默寡言秋桂很也被卖走了,而直率秋红留了下来,当天就搬去内院正式开始伺候琴姐儿。
秋桂是单独走,跟平时一样沉默,唯一不同是眼睛有些红肿,显然头天晚上是哭过,貌似自己也确定不会再回来,挎着包袱身影有些萧瑟地离开了,春娘女儿琴姐儿是同样泪汪汪地站内院门上有不舍之态。
这也是晴雯第一次看见琴姐儿,十岁左右女孩儿,白净秀气,粉嫩薄唇倔强地紧抿着,跟秋红有些相似丹凤眼微微上挑,眉眼之间倒有几分琏二奶奶情态,想来长大了也是有几分锋锐。
房里小丫头们还剩下桃花、秀儿、晴雯三个来,其余几个跟她们不是一批,也不大搭理她们几个小。经过这段日子,三人都明白她们将来有可能就是四个秋那样女孩子替补了。
当天吃过晚饭躺稍显冷清炕上,谁也没再说话,就连平时叽叽喳喳秀儿都不吭声儿了,一双大眼叽里咕噜乱转。桃花三人中算是大,此时也满是心事地躺那里。管竭力沉稳,却掩饰不住隐隐兴奋。
都是穷苦人家女孩儿,四个秋那种日子,显然是她们现下眼界里梦寐以求,只不敢把这种兴奋表达太明显罢了。
至于晴雯,一直就是那副跟秋桂有比沉默木呆样儿,倒是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差别,闭着眼睛躺那里呼吸均匀仿佛已入睡,反而像是不通人□务小孩子。
其实晴雯内心远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平静,刚刚发现自己白白比人多活了十几年,怎么就没看出来秋红替了秋桂,到底有什么玄机是她没弄清楚搞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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