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兄弟姐妹们的容颜早已经模糊了,当年她年纪小,又一次次的换了主子,内心惶然无措的,能挣扎着活出个奴才样子来已经不易,且在贾府也只是面上看着体面,怡红院里能说两句歪话儿罢了,算得什么能耐,要死要活,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儿……
“洗快些,都等着呢。”跟她同进来的小姑娘已经洗好换了新衣裳,看晴雯还在木桶里发呆,轻轻敲了敲桶沿,低声提醒道,看了她两眼低头出去了。
“……哦,知道了,多谢提醒。”女孩儿看起来七八岁,虽然不大,倒是难得懂事,心眼也还好,一张微红的圆脸蛋看着也讨喜。
这时候她也不过虚岁六岁,身子单薄,一路上又受了不少罪现正是难受的时候,腹中饥馁,不敢久在热水中,很快地把自己洗刷干净,换上刚刚分到的一套衣裙并发绳,轻轻用布巾擦拭一番头上的水珠,用衣裙同色的发绳挽了丱发的双髻。
一套活计完成,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可谓迅速麻利之极,若不是晴雯多做了一世的丫鬟,恐也不能如此。所以她抱着换下来的衣物几乎跟圆脸丫头前后脚出了柴房。
李婶子正安排丫头婆子做事,十分讶异地从头到脚打量了来到面前并排站着的丫头好几眼。难得见到收拾这么利落齐整的,尤其后出来这个,看着不大,从头到脚竟一丝不乱,神情也镇定,不比其他丫头们神色惶恐还没回魂儿,不是头发梳的不齐整就是衣服穿的不对。
这个倒是难得,最后看见两个手里的衣物,皱眉道:“脏衣裙放外面廊下盆子里,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晴雯表面平静,其实一直心内有些恍惚,忘记了柳枝早前吩咐把包袱衣物放到廊下,倒是明白,这里是嫌她们这些新来的小丫头们不干净,有几个跳蚤虱子什么的倒是平常,毕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了,还能指望什么脏不脏的。
至于名字……是去了贾府后主子给的,隐约自己在家的时候,跟大伯家的女孩们大排行行六,也没什么名字不名字的,都是六丫头六丫头地叫着,在圆脸丫头报完‘桃花,八岁’后,亦垂眸低声道:“六丫头,六岁。”
虽然都不脱乡下孩子的小气羞怯,吐字还算清晰,身形也还站的稳,看着还行,李婶子微微点头,打发她们下去。
这个小身子在吃过热乎乎的晚饭后,倒是恢复了六七分的精气神儿,除了没什么力气,身上却好受许多,总算是缓过气来。当晚她们八个新来的小丫头,就睡在前院厢房的通铺大炕上。
听着身边传来轻微的呼噜声儿,晴雯虽然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怎么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又活了一世?难道自己前世积了什么大阴德?多出来一条小命儿,今后的日子可怎么个过法,前世的日子看着虽然吃穿是不愁了,算是享受过一回,可下场却不怎么样……
迷迷糊糊翻腾到了三更的梆子响,也没个着落,终是忍不住身体的疲惫昏昏睡去。
罢了,只当之前做了一场梦,梦既醒来,自个儿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罢……
第二章 三主仆细论丫鬟
却说牙婆子春娘回到后院,先看过一双儿女,这可是她命根子。
嗣后那柳枝一边伺候着她沐浴衣用饭,一边把这几日家里外面大小事情一一向春娘回明:“……前天赖二奶奶打发人给哥儿姐儿又送秋衣来,说有好丫头让给留几个……那四个秋虽也偶有口角却还算乖觉,伺候哥儿姐儿也心,也知道做事;灶房里周婆子病了,碰巧儿李婶子远房表妹过来瞧她,便先留下帮忙……”
柳枝也是打小儿被春娘买来,看她虽模样儿不算出挑,但也白净整齐,是个心里有成算,便留下来,跟着她也有十多年了。平时倚为臂膀,春娘跟前说话,比外院管事婆子李婶子还要重上一分。
春娘听完柳枝叙说,饭也吃差不多了,放下汤碗略一思忖,道:“别还罢了,只这李婶子表妹是个什么来历,我们这一院子妇孺,若是个有什么说道,她这进进出出不是个事儿,至于灶上活计做如何倒是面儿上摆着,一瞧既明。”
柳枝笑道:“自来我们谁不知道主子治家严密,自是当心,李婶子已经仔细地说过了,这婆子姓张,看着也干净利索,做事还算麻利,点心做尤其好,做奶饽饽糖馒头,哥儿尤其爱吃。说原也是大户人家灶上上灶婆子,早年死了丈夫,只得一个女儿主家太太身边伺候,年初时候得病死了,主家就恩典还了她身契打发她回家养老。这张婆子生无可赖,家乡又没什么亲人,这京里也只有李婶子这个远房表姐,便过来看看,碰巧儿灶房里缺了人……”
这春娘多精明一个人,立时明白了这里面道道,恐怕没说那么简单,看了稳稳当当柳枝一眼,不置可否:“行了,这些日子心苦你了,你一向是个仔细,既如此我也放心。我也累了,收拾收拾你也下去歇着吧,明儿再说罢。”
只要这张婆子还得用,她倒也愿意给这李婆子个脸面,可真要觉得主子好糊弄,却是需要好生敲打敲打了。
牙婆春娘宅子是个两进小院,并东边后置办,隔着一道后打通角门小跨院,用作灶房并李婶子一家三口、还有做粗活婆子们住着,统共也有二十来间房子,住满满。
春娘没了男人,带着一儿一女并贴身伺候丫头婆子住着内院,外院则住着买来尚未卖出大小丫头们,并通着跨院柴房兼下人洗浴一间屋子,大门门房里平日是李婶子瘸腿男人守着。
晴雯前世这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年龄又小,慌慌张张学了点规矩就被卖了出去,人生地不熟,又整天提心吊胆被罚,对这里实没什么印象了。
所以吃过简单早饭,气儿还没喘过一口就跟二十多个女孩子一起,站院子里听李婶子训话,瞅空儿也跟其他来几个女孩子一般,偷眼打量四周,还是颇为奇。
李婶子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简单点儿就一句话:要听话,否则没饭吃,还要罚。
李婶子这番行事做派,来小丫头们面前拿腔作势充管家婆子款儿,半文不白看起来也有模有样,但见过贾府各类婆子嘴脸晴雯眼里,实不算什么,甚至连贾府扫地婆子都有所不如。
但晴雯木着脸没敢露出半点儿小心思,跟别人一样,站人堆里低眉顺眼地垂首侍立,老实到不行。
前世她倒是聪明了,手巧伶俐眼里不容沙子,脾气模样,罕见有能比肩。结果如何,没落个好下场。反是那些个一向被人赞‘笨笨’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们,活长久些。
这一世她不求别,只求能活久一些,原本秉性脾气哪里再敢露出一星半点儿来,说不得也要改改,做不到那种‘笨笨’样儿,也不能轻易无谓得罪了人,否则到头吃亏还不是自己。
她们这些女孩儿要做事情倒也简单,当天就开始跟着这李婶子学着施礼、走路、端茶递水、言语应对……一应婢女们该会简单进退规矩。
李婶子手里拿着一根竹戒尺,一双老眼烁烁放光四下逡巡,看有做不对上去便敲一记,不论胳膊腿儿屁股,听声音就疼慌。若是疼叫了出来,便又是一下子,再叫再……依此类推,吓被打被吓女孩子们,咬牙忍痛再也不敢吭声儿了。
原先来女孩儿们还好些,应该学过一阵子了,倒是她们这八个来,木呆呆难免吃亏。当然,不包括晴雯和圆脸丫头桃花。
那丫头是真机灵,难得是看起来还一脸老实憨厚样儿,让晴雯不得不感叹,人傻果然活不久,就像以前她。看样子,不傻装傻、不憨装憨才是道理。
人前演示是一个十多岁颇具姿色女孩儿,听人叫她秋菊,穿戴妆饰要比晴雯她们这些,受教导小丫头们齐整鲜亮许多,行动言语间看来丫头们,也带了几分倨傲。
这些规矩晴雯自是驾轻就熟,给人当了十多年奴才不是白当。不过既不敢太出挑也没敢犯错,她倒是真学乖了些。
要紧是,看着那秋菊有几分妖娆姿态,也算是颇见过些世面晴雯有种不好预感,恐怕这牙婆春娘算盘打不只是倒卖个把婢女那么简单,自己还是谨慎些为好。
当年,可是听说大老爷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个美娇娘嫣红,而一般丫头,想也知道,好点儿不会超过十两。那嫣红看起来可没比秋菊强什么。
奇怪是,她越看这秋菊越觉得有些眼熟,却实想不起其他……直到下午看见一个圆脸盘腮边长了一枚胭脂痣女孩儿跟秋菊说话,才猛然想起,这秋菊不是那后来做了琏二爷小妾秋桐姑娘么!怎么把她忘了!
而那左腮边长了绿豆大一枚红痣女孩,好认很,却是那东府珍大爷姨娘佩凤!时常也跟着珍大奶奶过来园子里走动,跟晴雯她们一般大丫头们一起也玩过,虽没什么深入交往也算认得。
晴雯倒是没想到两人原来居然还有这等渊源。
这秋桐长虽然比佩凤略有些风情,实际上后来远不如人家佩凤混好。
佩凤算是过了明路正经姨娘,东府虽有些乌烟瘴气,珍大奶奶却算好伺候,不怎么为难下人。而秋桐,因着是这边大老爷赏自觉身份高些,实际上以大老爷秉性好色来说,秋桐又是贴身伺候人,被过了一手几乎是可以肯定,甭提又落到了琏二奶奶那心狠手辣主儿手上,能有什么好下场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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