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打热水绢儿也帮腔,“是得补补,这脸都有菜色了,啧,董师傅真是厉害呦。可她老人家就是看中了你,我们可都不入人家眼,想帮忙都没法啊。”
柳儿只当没闻见那酸气,反正这人只会痛痛嘴,没啥实际坏心眼子。
对胖丫,却不知说什么好了,肉包子什么赶紧地道:“不用了,那个,王妈妈别拿了,我身子好很。”便是要补,也不是补肉包子罢。
让她好好睡一觉,歇一天,比什么都强。
末了,临走还是被胖丫塞了一个白胖肉包,这是一味胖丫心头好,每每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她妈给做,堪比灵丹妙药。纯肉,不见一星儿菜绿,连葱花姜丝都没,柳儿只想想就觉着腻慌,没夺人所爱意思,奈何胖丫盛情难却,只得‘笑’纳。
估计胖丫娘俩举止,刺激了一边洗菜表嫂吴贵家,见柳儿提着食盒出去,忙起身围裙上擦了把手,追了出去,撵上柳儿,模样儿很是关切,“咋啦,是不是姓董婆子又给你气受了?不是我说你,六丫头,这给人当奴才,哪有自己家里自,勤些,有点儿眼力见儿,嘴甜着些,有时候主子不高兴,说不得受些委屈也是有。不过,呸!那姓董算什么主子,不过跟我们差不多……”
“表嫂还有别事没有,董师傅等着吃饭呢,不耽误你差事,我走了。”说完提着食盒自顾去了。
柳儿实听不得多姑娘言语,董师傅好不好,她自己偷着腹诽也就罢了,别人说三道四,听起来却分外不顺耳。
且董师傅如何,是她一个粗使媳妇说得着么!这人,还是一如既往不知本分。
再说了,什么叫‘自己家里自’,娘去了后,她自己家里过什么日子,十里八村,有几个不知道她后娘性子,就不信吴贵家一点儿信儿没得,说这些什么意思!
柳儿刚刚就当她放屁了,她可不会觉着这多姑娘是为她好,不定打什么主意。
不过柳儿这回倒是误会多姑娘了,目下来说,除了那点儿不着调本性,她还真没什么别想法,跟柳儿套点儿近乎心思倒是有。
渐渐适应了描花样子念经日子,这一日晚饭后,难得董师傅没让柳儿念经,回房也早了那么一会儿。
卸了簪环换了衣裳,洗漱过后,拿出小笸箩想做几针针线,针线还没纫上,出来疏散董师傅窗外幽幽地道:“该不是想绣花呢吧,屁大点儿小崽子,劈丝还没利索几天,就急着绣花,长那爪子了么~!”背后灵又摸来了。
柳儿真想死了算了,老妖精该不是年老昏聩,忘记了年前,她可是好一通捯饬帕子事儿吧!
那时候她老人家也没反对吧?还指指点点来着?
这黑灯瞎火,她这是抽哪门子风呢?不吓唬死一两口子不算完是吧?
说几句还不算完,看柳儿开门出来,样子一样恭顺老实,估计越发觉着这娃好欺负,冷飕飕地道:“既然你闲睡不着觉,干脆打一百个线结子,一条线上,明儿一早给我,少一个仔细你皮。”
柳儿懵了,这打结子,开始下针或者一条线走完时候做,平白无故,打什么结子啊,打络子还差不多吧?
估计嫌柳儿受打击不够大,临走又扔下一句,“灯就熄了吧,费油,打结子不用点灯,反正你这双招子也就是用来出气。”
打一个两个不用点灯,一百个啊。
而且不用想都知道,打不匀净、不利索,定然是要被狗血淋头,明天晚上就甭睡了。
再说,您老人家用不用替赖二奶奶这么俭省?
即便是赖二奶奶,也因为刺绣这个活计,比较费眼睛,一向对绣庄这边灯烛供应充足,就柳儿所知,断没有限制用灯时辰时候,巴不得绣娘们点灯熬油呢。
如今倒好,董师傅替人家省了,平时摔杯碟她老人家可是很利索。
不满是不满,该做事还得做,还得赶紧好生地做着,待会儿困劲儿上来,黑灯瞎火,能做好就怪了。
一百个结子,柳儿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闭着眼睛摸着打,一边打一边数着,线细,结子打出来也不大,一不留神儿就数差了,又得摸半天。数目要正好,她可不觉着多打几个董师傅能夸她,老人家一向耳聪目明,且较真儿,她说一百,九十九或者一百另一都要挨骂,说你不听使唤,没地儿说理去。
弄完,困她手上还攥着线结子,人就睡过去了。第二天差点起晚,胡乱打理了头脸,早上字也没练成就跑了出去做事。
茶水房里遇上取水取饭绢儿,打量了急冲冲柳儿两眼,不无同情地道:“可怜见儿,怎没睡好么,一向不是起比我早来着。看起来还是胖丫命好,有个疼她老娘,大冷天儿也不用出被窝,直接有人给预备下了,唉。”
自打董师傅病好以来,因为柳儿服伺好,大师傅们被服侍人等要求也提高了。
尤其是常驻另两位大师傅,小刘师傅和钱师傅,早起洗漱膳食茶水比照董师傅。
于是,绢儿就有忙活了。胖丫偶尔打个下手,不过起总晚那么一小会儿,绢儿没靠山,也没奈何,总有些不乐意就是了。
柳儿虚应两句,取了东西赶紧回了。虽然自觉昨晚线结子打不错,可毫无意外被喷了一顿,估计看出柳儿貌似恭谨,其实心里不服,董师傅拈起一根线,看也不看,蜻蜓点水般,动了动手指,翻手一根线垂到柳儿眼前,柳儿瞪眼一瞧,服气了。
整整齐齐五个线结子,等距离排着,匀净、顺滑,仿佛原本那不是一根线,原就是一个小疙瘩。
“看清楚了,什么时候你也这样了,再动针线,没那个爪子就别做那个活计,丢人现眼玩意儿。”
一句话,彻底绝了柳儿近日做绣活心思,却来了脾气,不就是打个结子么,卖油说了,唯手熟尔!
一整天,柳儿都心内琢磨董师傅手法,想让她老人家再做一遍示范,看神色就知道,想都别想。
日子就柳儿伺候董师傅、描画样子、念经、打线结子中,倏忽而过。每天挨骂只当寻常,习惯了,哪天要是董师傅没高声呵斥她两句,反倒疑神疑鬼不舒坦了,少不得暗骂自己贱皮子。
除了胖丫、绢儿和翠儿等人可怜她,桃儿倒是颇羡慕,偷偷与她嘀咕,“都说董师傅是个难缠,看样子对你倒是好,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又是个巧,将来手艺定是错不了了,将来也成了大师傅,别忘了提携我哟。”
这桃儿倒是个明白人,柳儿自认没有看错她,果然是不一样,她自己何尝不是不做此想。
前两天翠儿来送东西,尚且可怜她。至于跟翠儿同来杏儿,仍是一如既往不多言,看不出如何想头。
这日四月初七,一整天,董师傅都安安静静,柳儿暗忖,这是不是身子不舒坦了,昨晚好像咳了两声来着……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呢?骂人精神头儿都没了。
“收拾收拾,晚间好生沐浴,明日换套干净衣裳,随我去趟庙里,该用东西自己带好,吃过中饭回来。”说完闭目不语,不再搭理柳儿。
想起今天王妈一边念佛一边煮青豆来着,恍然明白过来,明日四月初八,该是浴佛节了,各寺院都有佛诞法会,佛祖生日,要吃缘豆。
董师傅平时没少念经听经,出去拜拜也不奇怪,柳儿自己也没少给她念经,虽说有口无心,好歹让她沾点儿光,保佑一下吧。
两世为人,柳儿能出去逛日子屈指可数,如何不兴奋。
早早洗漱完了,明天要穿衣裳、用东西都准备妥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今晚也没有线结子要打,冷不丁还有些空落落,看实没什么遗落,方熄灯睡下。
京城大小寺庙众多,尤以西门外万年寺热闹,距离城西南悯忠寺不远。又因每年四月初一至十五日,有半个月庙会,天气晴好正直踏青好时节,善男信女们便纷纷出门焚香拜佛。
一时之间,红男绿女,上到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联袂出行,车马喧天游人如织。
柳儿跟董师傅坐着府上骡车,行路缓慢,这车外面看起来不显,里面却十分华美舒适,桌几茶点俱全,跟徐家李大傻车子不可同日而语。
难得出来,柳儿少不得撩起窗帘一角,悄悄往外瞧着热闹,董师傅也不管,只端坐着拿着本经书瞧。
悯忠寺虽没万年寺名声那么显,却也是京城数上大寺院,尤以成片西府海棠花著称,如今正是花期将始,远远望去,氤氲似霞,惠风和畅,隐隐有花木清香拂面。
柳儿跟着董师傅,知客僧引领下,赏花看柳,一路来至早先预定禅室。门前幽径,阶点苍苔,颇有些‘禅房花木深’之意。
安排好下处,两人也不用人带领,径自去各个殿堂,依次拜了布袋和尚、华严三圣三位菩萨,上了香给了香油钱,数目倒不多,不过是个心思。
让柳儿奇怪倒不是这个,而是她们拿着浴佛香水回到禅房时,一位看起来颇有些身份老师父过来拜访,董师傅称之行深大师,聊了一阵子因果,董师傅拿出一直随身携带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只长方形锦盒,再打开,拿出里面东西,对着行深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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