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锦儿刚打水给黛玉梳洗便见芷萱慌忙走了进来,见锦儿在场张了张嘴却又闭口不言了,锦儿不仅打趣道:“哟,还有秘密背着我呢?”见锦儿如此说,芷萱不禁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响才说道:“哪有的事儿。”想了想又想说些什么,却见贾敏身边儿的绿萼走了进来,复又不再言语。
锦儿见绿萼过来,心知是贾敏有事儿,便也不再打趣芷萱,只问道:“可是太太等着姑娘了?你且回了太太,姑娘一时便过去,莫让太太等久了。”锦儿毕竟是贾敏身边儿出来的,很是了解贾敏的性子,怕是今日贾敏起得早等久了不见黛玉心急了,却不想绿萼却摇头说:“今儿老爷沐休,黄先生便过府来了,老爷让姑娘速去书房,黄先生在那边儿候着。”锦儿一听知是来给黛玉看病的,也知道黄先生怠慢不得,遂又给黛玉换了身鹅黄色待客衣,挽了个双平髻,又插了两支小珠花缀上鹅黄细花,裹了大毛斗篷赶紧出门。
来到书房黛玉见林如海与黄先生已经在坐,便给林如海问了安,又给黄先生道了万福,方走至林如海左手边儿站立。黄先生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如今看着面色不错,更显水灵了,林兄果然好福气啊。”黛玉知是在夸她,于是暗暗憋了口气一会儿便双颊飞霞,看上去更是可爱,林如海亦是朗声大笑:“这些日子多亏了她在身边儿,才不那么难熬啊。”说罢面色也是暗了暗。黄先生与林如海应是关系极好,不愿他过多伤感便转了话题言道:“如此便过来,我在瞧瞧。”黛玉双手置于胸腹之间又行了一个万福礼道了谢才上前两步行至黄先生面前站定,锦儿也很有眼色的取来脉枕等一应事物。
黄先生仔细换了左右手听了脉象,眉头是皱了又松开,松开又皱紧,让林如海也跟着整颗心七上八下好不纠结,却又不敢出言打扰。如此反复几次,黄先生方才收回手,盯着黛玉瞧了半响,又转头看向林如海,这下可把林如海吓得不轻,正欲让黛玉退下,好与黄先生细谈,黄先生却站起来行至书桌前,行云流水般写下方子,交于林如海道:“如海兄立时让人取药来煎熬了服下,我们摆两盘等等再看。”便不再多言,林如海一听便立时交代了人去取药煎药自是不提。
黛玉见林如海与黄先生拿出象棋棋盘很是好奇,一直以为古代文人都是下围棋的,不想这林如海和黄先生竟是准备下象棋,黛玉前世可是个标准的象棋迷,虽下不好,但抵不住就是喜欢。于是便也站在了一边儿打算观望一番。
黛玉前世下棋那是手起子落好不爽利的人,如今瞧着林如海每步棋都要思前想后好不着急。于是没看一会儿便开始在旁边儿给林如海支招。一开始黄先生与林如海均以为是小孩子淘气还逗趣说:“玉儿难道不知观棋不语真君子吗?”黛玉心思都在棋盘上呢,想也没想就答到:“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就一女子而已!”言罢竟是不在做声,两只水鹿鹿的大眼睛紧盯着棋盘,不时还催促两句。几次之后,林如海发现黛玉竟真能看懂一二,心下好奇,遂逗她道:“不若玉儿替为父与你黄叔父摆两盘?”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黛玉此时方才抬头看向林如海,也不多想便往林如海身边儿一挤也坐在了椅子上,黄先生看得新奇也不出声,只见黛玉手起子落那叫一个杀伐果断。对于黛玉的棋艺黄先生也是大为赞叹的。虽然未有什么精妙棋招,还屡屡臭棋不断,但到底黛玉在他眼中还只是一不足五岁的稚子幼儿。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不足五岁的黛玉居然会下棋,于是便道:“林兄不亏诗书之家,玉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棋艺已是不凡,悉心教导假以时日你我兄弟皆不是对手咯。”林如海对此也是惊喜异常,对于四岁孩童那可谓是惊才绝艳了!遂笑道:“季云过誉了,小小孩童估计是从哪儿看来的一星半点,那里就能称之为棋艺了呢?”话虽如此,却是满脸的自得。黄先生也只是摇头笑道,并不在多言。
不时锦儿端来了药,黛玉当着林如海与黄先生的面儿服了下去,黄先生却并不急着扶脉道:“玉儿可有兴趣与黄叔父再来一局?”黛玉能过棋瘾很是开心,要知道在前世她可是有名的臭棋篓子,很少有人愿意与她下棋,即便遇上一两个不知内里的与她下棋,也是一两盘为止,与棋艺较之她还差的,她又无甚兴趣,如今这黄先生可是高手,又愿意与自己下棋,黛玉如何能不愿呢?于是迅速的将棋盘摆好,想了想又道:“黄叔父与我下棋,不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不若让我三子可好?”说罢更是笑容满面的歪着脑袋看着黄先生,黄先生却是斜依着椅背哈哈大笑道:“鬼精灵的小丫头,依了你!”黛玉可是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车马炮干净利落的就跑到自己盒子里不说,手起子落当头炮已经亭亭当当摆好。见此,黄先生一愣后又是一阵大笑,林如海在边儿上看得也是摇头不已,却目含慈爱。
如此这般三局下来,黛玉竟是连输三局,脸上方才有些不好看,嘟着嘴,瞪着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黄先生,不难看出眼中的恼意,然而黄先生与林如海却是心中充满了惊讶。只三局,黛玉的棋艺竟是大有长进,第一局黄先生不到十五步便将死了黛玉,第二局却用了二十余步,直至第三局竟然用了超过三十步。黄先生也是盯着黛玉瞧了好一会儿,想了又想好似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几次张口最后又都停了下来,林如海见此也不多言,只道:“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吧?季云你看不如……”黄先生听闻方才放下心中纠结。黛玉却是有些负气的行至黄先生边儿上,锦儿复又取出脉枕一应事物,黄先生再次细细为黛玉诊脉后,不等林如海询问便道:“如海兄且容我回家细思一番,今日之药每日一剂,连服三日,三日后小弟再来讨如海兄的好茶。”言罢林如海也不好再多问,只得送他离去。
却说这边儿黄先生走后,黛玉心里是又恼又喜,恼的是在厚脸皮耍赖之下也连输三局,喜的当然是难得过了棋瘾。行至院门前便见芷萱在门口张望,一下子便想起了昨夜让芷萱去打探的事儿,便走上前去问道:“如何?”芷萱自是知道黛玉所问何事,她侯在这儿不也是为此事儿吗?却又见锦儿正在边儿上,犹豫着要不要说,黛玉却从她的眼色明白了,言道:“锦儿姐姐又不是外人,我何事避这她了?你只直言便是。”芷萱看了看锦儿,想了又想凑近了两步才在黛玉和锦儿边儿上小声的说道:“庄姨娘前儿晚上,死了。”黛玉听罢一下子白了脸,锦儿一见便呵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能拿到姑娘面前儿来说的?”很是恼怒的横了芷萱一眼,一下就把芷萱吓着冷汗直冒,低头不敢再多言。锦儿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恼怒,生怕黛玉再有个好歹,便扶着黛玉要往里走。黛玉狠吸了两口气定了定神,在摆了摆手道:“无妨,是我让芷萱去打探的,她即便是现在不说,我也是要问的。”听黛玉如此说,芷萱很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见黛玉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心中也很是懊悔。锦儿却是满心的惊讶与不知所措。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黛玉想了想又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咱回屋里说。”说罢便提步前行,锦儿与芷萱无法只好跟了进去。
锦儿细心的关上了门,打开窗才,见黛玉已经去了大毛斗篷,便与黛玉芷萱在内室小圆桌坐了下来。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很是凝重。黛玉看了看脸色沉重的芷萱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锦儿,轻吸了口气才说道:“讲吧。”简短的两个字很是平缓却又打破了平静,芷萱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轻轻开口:“周嬷嬷死后,太太便派人到了她家里,谁知他男人早几天就带着她两个儿子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那里,至今也没找到。毕竟他男人和儿子都是不在籍的。打听之下才知道大爷病中,周嬷嬷回了一趟家,当天晚上庄姨娘身边儿的盏儿去找过周嬷嬷,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府里很多人都看到过庄姨娘在大爷生病之前经常找周嬷嬷密谈什么,所以太太认定了就是庄姨娘联合周嬷嬷害死的大爷,如今周嬷嬷的男人也带着孩子潜逃了,所以就让人在柴房缢死了庄姨娘和她带来的盏儿。”说道这里芷萱禁不住打起了寒战。锦儿也是大气都不敢出。黛玉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才问道:“还打听到其他的什么吗?白姨娘和柳姨娘都知道庄姨娘的事儿了?父亲可说什么了没?”芷萱想了想才回道:“白姨娘和柳姨娘许是也知道些什么,但都没做声。大爷出事儿之后,白姨娘仍是守着自己的小院儿没有出来过,之前白姨娘就很少出院子,柳姨娘在大爷出事儿后也是守着小佛堂不再出门子了。倒是老爷听说太太缢死了庄姨娘后发了一通脾气,就在前儿夜里,没让姑娘知道,奴婢也是听太太房里的蕊珠说的,但具体情况蕊珠也是不知的。”说完便盯着黛玉,短短几日,小小的黛玉便已在她心里成了主心骨了。
黛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像这样动辄出人命的事儿,她是从未经历过的,毕竟她那个时代人命是很值钱的,至少在明面儿上人命都是很值钱的。这会子听到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也是出了一身冷汗。锦儿见黛玉脸色不好,赶紧倒了杯温水递到黛玉手里,轻声宽慰道:“这些事儿原是不该姑娘过问的,如今这般姑娘也是无法,不若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忘了吧,没得让自己难受.”说完又是横了芷萱一眼,芷萱也是吓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