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得了贾珍的警告,忙扶着贾珍,劝道,“老爷一片孝心,老太爷定然知晓,待日后老爷好好孝敬老太爷就是。”又道,“老太爷,纵然老爷嘴上不说,却最是孝敬您的,逢年过节总想着接老太爷聚上一聚,却又担心打扰了老太爷您的清修,昨个知道老太爷要回府,老爷愣是高兴的一宿未睡。”旁边尤氏也跟着附和,这话说的动听,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贾珍多么多么孝顺呢。
贾敬也不说破,只淡淡道,“如此甚好。清修之事的确不能中断,我这儿还有事情劳烦珍儿。”
贾珍听此,心下一动,悄悄抬了抬眉,见贾敬一身道士装扮,心道,难道老太爷又改变主意了,也是,老太爷本就善变,改变主意也是常事,只是不知道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对了,昨个老夫人说这山上的道士是两个骗子,估摸着这会儿是为了让他再找几个得道的有本事的道士。
这次他可得好好找找,不然再出那样的事儿,丢人,丢人的很。
“什么劳烦,能为老太爷做事,是儿子的荣幸的。”贾珍拍着胸脯道。只要老太爷不回府,让他干啥都成。这么些年他都过的好好的,老太爷现在回去,不是给他找事么。
瞧贾珍那恭敬孝顺模样,贾珍点了点头,怃然轻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府中有事我不得不回去,这会儿,倒是需要珍儿代父修道,日后说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贾敬也不打马虎眼,直接说道,说完还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眯着眼看着贾珍,似笑非笑。
“什么?老太爷说的什么?可是儿子听错了.”贾珍震惊道。
开什么玩笑,让他修道,让他在这破地方念那破什子道德经,他疯了不成,一旁的尤氏也吓了一跳,眼睛水哗哗就落了下来,偏不跟对着贾敬说什么,只敢捂着嘴小声啜泣,因着屋子短暂的寂静,这哭声显的尤为明显。
一旁的惜春也诧异的看了眼贾敬,碰巧与贾敬对视,忙低下头,不肯再抬头,只是那手却死死的揪着手帕,心里打鼓,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父亲,那就是他的父亲。
瞧着不像抛妻弃女的人,为什么从来不管她。
贾敬看着惜春稚嫩的模样,心里也微微酸涩,惜春,却是他对不起她。
“你没听错,古有代父从军,今你代为夫修道亦可。此事说定,无须再论。”贾敬看了眼贾珍,淡淡道。
贾珍一下子瘫在地上,好一会儿,忙抱着贾敬的大腿哭道,“老太爷,儿子这么些年没在您身边服侍,着实想您,还请老太爷让儿子再您身边给您端茶倒水,不管做什么都成。”只要不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善棋,收拾东西,准备回府。”贾敬看也不看贾珍,淡淡道。
等童子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贾敬又道,“你且在这儿好生带着,宁国府有为父,您不必担忧,至于这山中日子好过的很,今日午后,为父三名友人会来,到时候你且好生招待着,也算全了你对为父的孝心。”说完这段话,贾敬直接走人。
贾敬好一通哀嚎,尤氏好不可怜,贾蓉缩了缩脖子,企图将自己藏在惜春身后,惜春表情还是淡淡,待尤氏一脸哀求的看着她的时候,道,“嫂子这般看着我又是为何?”
尤氏连忙抓着惜春的胳膊道,“好妹妹,求求你了,快跟老太爷求求情。嫂子发誓,日后一定待你好。”那边贾珍也对着惜春求道,“好妹妹,往年都是哥哥混账,还望妹妹大人不计小人过,帮帮哥哥这会儿,日后哥哥定会护着你的。”
惜春掀了帘子,上了轿子,临入座前道,“嫂子跟哥哥说的什么话,我是谁,又能帮的了谁。我如今活着还多亏了老夫人仁慈,宁国府的事儿,哪里轮的到我插手。”说完直接将帘子重重的拉下。
贾珍傻眼,尤氏也忘了哭泣,呆呆的看了会儿才对着轿子吼道,“惜春妹妹当真这般狠心。”
惜春不答,尤氏克制不住自己怒火,又说教几声,突的,贾珍对着尤氏就是一嘴巴子,道,“老子的妹妹也是你能说的,不过是在山上呆些时日,怕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日后但凡在对妹妹不好,且看老子休了你。”说着直接回了屋子。
贾敬冷眼看着,一言不发,贾蓉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烧到他头上来。尤氏吃力没讨好,很是灰心,又想着没贾珍护着,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背过身的时候,贾珍脑袋里全是惜春冷淡的表情,小小的脸上竟是那般漠然。她那般的年纪,合该哭哭笑笑,眼里本该灵动单纯,为何惜春却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
为什么,都是他的错,他这个当哥哥的错。
贾珍想着惜春的模样,心里堵着个面团似的,难受的很。难得的,贾珍开始学会反思。
刘姥姥是怎么也没想到,贾敬是打着那样的盘算,竟然将贾珍给留在了山上,不过想想,这贾敬做的对,那宁国府一堆烂摊子,要是贾珍这个祸首不在也方便些,且她看贾珍那面色,再这么下去,身子骨就被人掏空了,在山上好好养养也是好的。
不过,看这贾敬行事,竟还有几分章法,不晓得日后会怎样,若一直这般下去,宁国府有救了,贾赦也有个人教导了。
对贾敬的举动,刘姥姥那是百分百的满意,不过见惜春一副呆呆的模样,又有些心疼,搂着她道,“好姑娘,可是累着了。”
这大观园里头的姑娘,真正是各个有本难念的经,只希望这辈子,她们一个个能有个好姻缘,平平安安过一生。
“老祖宗,你说,他们当初为何生下我?”既然生下我,为何又不管我。
其实惜春觉得自己根本不难受,只是这眼泪偏爱自己流出来。
“老祖宗的好姑娘,当初生下来,定然是爱极了你,你母亲是个好的,只是命不好,走的早,不然定疼你跟疼什么似的,当初她走的时候,最不放心你,拉着老祖宗的手让我好好照顾你。至于你父亲,男人难免有些粗心大意,我瞅着,他也晓得错了,以后铁定心疼你。”说着顺了顺惜春的头发,孩子终究还小,再怎么瞧着冷漠,父亲还是不同的。
只希望,贾敬日后能对惜春好些,尽到父亲该尽的责任。
惜春蜷在刘姥姥怀里,也不回答,只一会儿功夫,刘姥姥就觉得胸前的衣服被泪水浸湿,心中叹了口气,刘姥姥轻轻抚着惜春的头发,跟当初哄青儿一般的哄着。
这人啊,别管富贵贫穷,都需要亲人,惜春这孩子,到底缺了母爱父爱。
贾敬回府,这事儿不到一日,整个京城都已经知晓,就是皇上也收到消息,一时众人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倒是跟贾珍关系好的,为贾珍哀叹几日,想着当初他们几个人,最幸福的就是贾珍了,如今他老子回来,只怕也难办了。如此过了一日,等众人晓得贾珍代父修道的消息时,一个个愣了好久,那些个不懂事的为贾珍哀叹,那些个有城府的人,倒是夸赞贾敬这步走的妙。
这贾敬,不愧为贾府头一人,当年的进士可不是白考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进士,不掺杂半点水分。
这贾府的风气怕是要变了。
第四十四章
贾敬一回来坐镇,那宁国府的风气立马变了,就是贾敬还没开始动手,那些个妖妖绕绕的丫鬟婆子也不敢莺声笑语。要知道,这老太爷贾敬年轻那会儿就讨厌那些莺莺燕燕,当初服侍他十几年的丫鬟,那也是说撵就撵,忒是不讲情面。她们可不想被赶出去,要知道当初赶的一批,如今那日子过的凄惨的很,身上衣服都打了补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都看不出当日的模样,这才多久,也就一个多月。
见宁国府变好,刘姥姥自是乐见其成,心道,这家里还是要有个当家人镇着,接着又让贾赦贾珍多跟贾敬走动走动,两家嫡亲的关系,纵然几年没见,但这亲情也是断不了的。
贾赦冷眼看贾敬做事有规有矩,倒也真心佩服起自己这个堂哥来,自发的凑到贾敬跟前,没事一起喝个茶,吃点酒,倒是贾政,如今他跟王夫人,一家子搬出荣国府,头开始心里还堵了气,想着自己混个本事出来让老夫人后悔,后来他升为尚书,心里着实解了不少气,只是荣国府的主子没一个嫉妒,老夫人更是没哭着喊着让他回去,贾政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待后来,他养的一个清客自请离去,他心里是不舒服,但还没想那么多,后来在客栈吃酒才晓得,那清客却是攀上了高枝,瞧不上他这个被分出府的荣国府嫡子。
贾政最是好个面子,分出荣国府后,越发在意这些,被个一穷二白的清客瞧不上,他哪里咽的下那个气,因而,纵然后来借着二舅子王子腾的手教训了那清客,实则心里还是不爽的。
贾政冷眼看着刘姥姥跟贾赦两个四处蹦跶,荣国府名誉扫地,心里却是痛苦啊的很,在他看来,那荣国府越乱越好,到时候老夫人他们就知道他这二房的重要性。抱着这样阴暗的心里,贾政恨不得贾敬跟贾赦越过越糊涂,谁晓得这两人竟是走到一起,做出那等不要脸面的事儿,竟然还得了京城人士的夸赞,贾政如何服气。
因而刘姥姥说让他跟贾敬一块走动走动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爽。当初贾代善没少拿着贾敬为例子教育他,说那贾敬如何如何好,读书好,性子好,生的好,就没有不好的,贾赦素来不好诗书倒不觉得压抑,那贾政打小就喜欢读书,自认为高人一筹,却偏偏被贾敬压着,他还不能说半句不满,这心里不晓得积攒了多少怨气,等后来贾敬自己想不开跑到山上当道士的时候,他心里别提多高兴,纵然嘴上劝解几句,其实私心里恨不得贾敬一辈子不下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