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种时候季九就会陷入沉默。
而最近,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个周末季九答应了彼得给他补习功课。
说是这么说,一般而言就是两人呆在咖啡馆里,彼得写他的作业而季九查她的资料。极偶尔才会有彼得问问题的情况出现。
现在季九正坐在前往目的地的公交车上。
因为这辆车将会经过中央大街,所以这会儿已经人满为患。季九上车早,塞着耳机窝在后排的座位里发呆。
前面就是中央大街了,想必会有很多人下车也会有不少人上来,之后再过两站就是她要下车的地方。
季九脑子里还在滚动播放着各种阵法符咒,忽听耳边的音乐变成了一个女声:“九,看向你的十点钟方向。”
太久没听见这个冷淡的女声,季九先是愣了愣,才循声看过去:“一个新号码?”
机器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她看到了一个背着大背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旅客,穿着臃肿的冲锋衣,戴一顶绒线帽,棕色的卷发从帽底露出来,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
“拿走他的包,九。”
“包里有什么?”季九坐在原位没有动,又将那男人打量了一遍,“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行动。”
机器沉默一秒,忽然道:“炸弹。”
季九当即站了起来。
现在距离到站还有时间,旁边的乘客看她一眼,还是让开了通道。她挤出通道,小声地跟机器说话:“你没搞错?对付鬼魂我还有经验,这个让我怎么处理?其他人呢?”
“肖在处理另外的号码。”
“不是还有弗斯科警探吗?”
“他把他跟丢了。”机器停顿片刻,补充,“但他已经在路上。”
季九:“……”
所以她是目前离这个号码最近的人。
然而车上人的确多,那个中年男人在抬头看了站牌后,忽然抱紧了背包朝最前方走去。他停在驾驶室外面,好像向司机询问了什么。
说话声被各种各样的噪音盖住,季九听不到,只能奋力拨开人群往前。就在这时,那男人猛地掏出一把手|枪,冲着车顶毫不犹豫地就是一枪。
“砰——”
车内瞬间鸦雀无声,紧接着是尖叫,男人将枪口对准司机,厉声道:“你!继续开车!其他人都不许动!”
乘客们几乎同时抱着头伏倒在地,季九也连忙躲到最近的座位边,解下了手腕上的铜钱。
铜钱在她膝盖上跳了一下,如同舒展筋骨般弯弯腰又踢踢腿:“太远了,你够得到?”
季九将声音压到最低:“去确认下他是不是真的有炸弹,以及有多少。”
铜钱抬头看她一眼,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从椅子下钻了出去。季九小心翼翼地转头四顾,刚好看到隔壁一年轻女生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她勾勾嘴角,反而冲她笑了笑。
车子平稳地进入了中央大街。
宽阔的马路两旁尽是高楼大厦,人群在装修精致的店铺门口涌动。从车上望去,目之所及处都是乌压压的人头与车辆。
那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他将背包扯到面前,一把拉开拉链:“你们都该死!”
里面赫然是满满一包的炸药。
先前还能冷静的人群一下子炸了,有人低声啜泣起来,但没有人敢上前,生怕激怒对方真的引爆了炸药。
季九飞快分析着当前的形势:那个人既然把这么多炸药带上了公交车,显然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这种人是最可怕的,因为他已不在乎生死,拉别人陪葬才是最大的乐趣。
季九往通道边挪了一下,以便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人。铜钱刚刚移到他脚边,正顺着他身后的仪表盘往上爬。男人毫无所觉,依然用枪指着司机,恶狠狠地道:“不许减速!”
可路上的车那么多,根本无法维持刚才的速度。司机战战兢兢地说:“堵、堵车……”
男人“砰”一枪打在了他胸口。司机顿时哀嚎起来,公交车一下子撞上前面的一辆小车,整个车厢都震了一下。
季九也被吓到了,下意识喊道:“约翰?”
没有回应。
她有些奇怪,稍微抬高声音又叫了一声:“约翰?”
那道透明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反而是犯人听见了她的声音,愤怒地吼道:“你在和谁说话!”他的枪立马指了过来,附近的人纷纷挪开。
季九皱了下眉。
约翰出事了?可是凭气息感觉,他就在附近吧?
她心中不安,却也只能从座椅后站起,顺势瞟了眼男人身后——铜钱从他的衣领里钻了进去。
男人察觉到了异样,不耐烦地空出一只手摸向后颈,但什么也没摸到,就又收回手,继续用枪指着季九:“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我只是在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季九没有看周围人的反应,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个男人,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嘿,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谈。”
大概是没料到会有人这么胆大包天,寂静的车厢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季九举起双手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司机受伤了,他需要治疗。”
“不用。”犯人眯着眼看她,脖子上都是爆出的青筋,“反正你们都要陪我一起死。”
季九略一停顿,又问:“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看,我也想死得瞑目。”
男人哼了一声,面上的紧张却稍有缓和:“是这个国家欠我的。”
季九心平气和地说:“可这里还有很多游客、留学生,真正的美国人又有几个呢?”
“这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对方也不甘示弱,“你看这个、这个,都是美国人!”
他的枪口从前排乘客身上划过,那些人低着头,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在指谁。
而此时的车外,马路因为刚才的撞击彻底堵住了。小车后半部分几乎完全被毁,驾驶员好不容易在周围人的帮助下逃出,有人来到公交门口试图交涉,然而在看到车内的景象后吓得立马又退了回去。
车鸣声、惊呼声、报警声,各种杂乱的声音充斥了中央大街。紧张的气氛一下子从车厢内蔓延到了大街上。
季九试图继续靠近:“其实我觉得还能有其它的解决办法吧?你可以把你的问题说出来,我们大家讨论讨论。”
子弹不由分说地打在她面前,季九立马止住了脚步。男人在车厢最前方吼道:“不会有办法的!你给我蹲下!”
MD说不通了!
季九气得真想往外蹦脏话,干脆顺势蹲下,一只手伸进包里摸到了几张符纸。
耳机里说道:“手腕。”
手腕?
目光抬了抬,季九看到了抓着枪的那只手。铜钱红色的细线隐约藏在男人袖口里,朝她指了指男人胸口,比出个“一”。
胸口还有一个炸药包?
她咬了下嘴唇,猛然站起,与此同时将符纸用力扔了出去。可是从这距离根本没办法粘到对方身上,她直接在中途就喊道:“强光!”
猛烈的白光自车顶炸开,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遮住了。季九也不例外。
机器冷静地道:“十一点钟方向。”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眯着眼对准男人手腕一掌劈下,□□应声落地。季九顺势将枪踢到座位底下,准备继续扯走装满炸药的背包,然而她的手指刚刚碰到那粗糙的布料,一股凉意闪过手腕,紧接着剧痛就涌了上来。
“十二点钟。”
季九一把抓住背包搂进怀里,同时迅速侧身,避过了迎面而来的一脚。强光褪去了,男人气急败坏地瞪着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
刀尖上沾了血,血珠正沿着刀刃滑向刀柄。
“去死吧!去死吧!”
男人愤怒地咆哮,用力扯开冲锋衣,一个装了电子计时器的炸弹被捆在他胸口,上面的时间正一点点缩小。
还有一分钟?!
季九大喊:“他已经没有枪了!快走!”
乘客们顿时从地上爬起来,纷纷涌向逃生通道,有人砸窗有人开门,男人扯着衣襟大笑:“就算逃到车外也没用的!没用的!”
铜钱不知何时又回到季九手里,漫不经心地说:“砍了吧。”
“你想让炸弹现在就爆炸吗?”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话音刚落,前排车窗陡然碎裂。几条白色的不明物体接二连三粘在男人胸口的炸弹上,眨眼功夫就把炸弹里三层外三层包了起来。
蜘蛛侠红色的身影紧接着落在窗框上,他冲季九说了句:“走!”随即抓起那个炸弹重新飞身而出。
季九趁机绕到男人身后,将他双手反锁踹倒在地。
炸弹危机解除,警察们从车外冲上来,举着枪围成一圈。季九被领到车下,医务人员给她受伤的手腕做了简单包扎。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完全没有成就感,甚至不觉得兴奋,反而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季九坐在救护车后边,不自觉往四周张望,也有很多人在好奇地打量这边,但他们都像是漫画中的黑白简笔人物,无一映入眼帘。
她觉得自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人的身影,冷然淡定的面孔,略有些无奈的笑脸,浅色的眼睛望着她,平静而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