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活生生的打外头这个初时似乎要将他们孤儿寡母逼到角落的世界里赚出来的银子啊,李纨一时觉得可笑,一时又觉可惧。翻看了一回,将这银票与许嬷嬷之前几次陆续带来的计良卖与英吉利人的货款放在一起,拿了个紫檀包锦的盒子收了,放到了獬豸环里。
刚收拾利索,外头便喊王夫人找,带了素云几人前去。进了屋,王夫人在炕上坐着,金钏儿正拿着美人棰给她敲腿,待李纨行了礼,让她在底下椅子上坐了。问道:“刚才章家的太太又来寻你了?”李纨忙起身应是。
王夫人又问:“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纨心里疑惑,莫非是自己赚银子的事儿被知道了?可总没有不打自招的道理,再说拿自己的嫁妆挣银子也不是什么错吧,一行疑惑,一行答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说是可能又要出远门了,来与我说一声。”
王夫人点头道:“外头的事,我们妇道人家也不懂,只是如今正乱呢,素来也无甚往来的,还是远着些好,惹了猜忌可是要带累人的。”李纨忙答是。
王夫人见李纨只会呆呆答应,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心里有些气闷,又道:“章家本是把着理藩院的,这章家二房前些年却被使去管海关,弄得不上不下的,如今倒跟我们府里来往起来,可问你什么了?”
李纨答道:“倒是与我说了些她随任去广州时的新鲜事儿,府里的事却不曾问过。”
王夫人听了越发气闷,挥挥手让金钏儿退了出去,伸出指头揉了揉额头,道:“如此也好,我不过白嘱咐你一句。一来府里平常来往的人家你也是知道的,二来我也怕你年轻,被人哄出什么话来,既是无事闲话,闲狠了作作空也好。去吧,这几日我要诵经,也不用过来伺候了。”李纨听了答是,又行了礼方去了。
回去将话都学与常嬷嬷几人听了,直把几个人气得脸色发白,李纨笑笑却不在意。常嬷嬷看她的样儿,又是心疼又是可气,道:“奶奶真好宽大胸怀!也没见过这么做婆婆的,说守寡的儿媳闲狠了,她倒不怕来个爱忙的!”
李纨赶紧让碧月给常嬷嬷揉胸口,自己在一边道:“嬷嬷是不知道,我正想着前些日子我坏了人那么大好事,怎么就没个响动了。今日可算让我等着这声惊雷了,我心里这叫一个踏实。”
常嬷嬷听了,更气了:“我说大奶奶,这太太是变着法儿找茬呢,没事,没事是因了您实在是个省事的!她是多不容易才等到今儿这么个由头啊!什么外头乱着要避嫌,她们姑侄二人变着法儿讨好宫里的大总管小太监的又是做什么呢?!还府里来往的人,章家二房掌着海关就不上不下了?那为个小丫头子杀人放火的倒算个什么呢?!”
李纨忙说碧月:“碧月你用点劲儿,你看给嬷嬷急的,素云快给嬷嬷上败火茶!”又说常嬷嬷:“您急什么啊。说几句便说几句呗。我也算看出来了,如今除了说几句,还能做什么呢?
年前跟老太太提了想要减我的年例,被老太太驳了,说实在的,我如今还真看不上那几个银子。我这哪是拿年例啊,我这是拿府里的体统面子呢。
兰哥儿如今身子好,书也念得好;我们屋里的人都省事,清静;外头许嬷嬷大把地赚银子;我真是什么都不缺了,我还能怕太太说我几句?她爱说便说,有什么打紧,横竖不伤皮肉的。
如今我这身份,她也不能做过了,虐待寡媳……这不慈的名声一出来,大姑娘的前程还要不要了?宝玉的媳妇还娶不娶了?”
常嬷嬷听得无语,闫嬷嬷笑出声来,“平日里看不出来,想不到我们大奶奶一张嘴也不输二奶奶。奶奶能看破到这份儿上,也是奶奶的福气。”
常嬷嬷听了如此说,也轻轻笑了,“如此倒是我的养气功夫不够了!”
闫嬷嬷笑道:“你那是心疼奶奶的紧了。这事儿啊,若是让许嬷嬷听到,才热闹呢,以许嬷嬷对奶奶的护劲儿,如今又财大气粗的,说不得就拿银子砸人了!”
说起银子,李纨又来了精神,笑道:“嬷嬷可知我们今年赚了多少银子?我们……”
“且住!”常嬷嬷止住她,道:“这事儿奶奶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一来这府里,隔墙耳朵太多,二来知道的人多了,难免有什么时候议论两句或说漏嘴的,都是麻烦。”
闫嬷嬷也道:“正是如此,这个奶奶自己知道就成。我们嘛,只要年底数个红包就知足了!”素云碧月连连点头道是。李纨知道她们说的有理,便只好作罢,自己默默数银子却实在没什么好玩。
第52章 极魄
晚上又照例进了珠界,如今李纨进来一次在珠界内待的时间也不长了,一来太初诀练得毫无进展,翻了多少修炼的典籍也不得其法;二来所欲所求淡到近乎于无,因而进了珠界也不过就是在小住或药仙谷内睡上一觉,对着太初诀枯坐一回,再就是给九天真人点上几柱清香。
这日挨了王夫人的言语,进了珠界沿着布了子母阵的仙草灵果慢步,边走边想——以王夫人的性格来说,今日的所作所言可见是气急恨极。李纨却想不出来,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如此恼怒。想来想去,不过是说破了林家来人,这本也不是能瞒个十成十的事儿,不至于一恼至此吧。
随手摘了几枚朱润果和几个暖橙,在修真界里妖兽都懒得吃的野果,所含灵气微乎其微,还不如嚼灵谷壳呢。再看看紫姜草还略差些火候,待要出去时再说吧。这紫姜草通身如碧而叶缘微紫,鲜草干制都有一股子姜蜜的香气,十分温中益人,或拿来入菜做作料也别有风味。这些当然是灵烹宗的食经上看来的,能把一棵丹方无用的小草研究到这个份上的,整个苍兰界也只此一家。
携了太一无伤经上了小住,抿一口苦茶泉继续想王夫人恼了的缘由。实在不得头绪,转而想想这年多来王夫人说起过的事情和做过的事情,是否有和自己相关的蛛丝马迹。这么一想,头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贾兰的药浴方子了,前后确实几次三番地打听药方又要走了药包,似乎还提过适用小儿的年纪。
李纨自榻上坐起身来,“莫非……莫非太太是想把那药包都给了宝玉?……这怎么话说的!魑魅庄的方子那药料也只在珠界内算是易得的,且当时众人知晓时兰儿都已经泡了几料了……”
她哪里知道,王夫人初时不在意,只当李纨这点子家底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哪曾想到后来居然是太医院一众都未能辨识出来的药方,且里头认得的材料竟也是了不得的东西。再三地试探,李纨一点知觉都没有,给的还都是泡过了的药包,虽说自己不好开口要那些尚未用过的,李纨却也一句未提。
在李纨看来,魑魅庄的方子,自然是出不得半点差池,一旬一料,三月一换,甲乙丙三方需得泡完方是完了疗程。
王夫人可不知道什么魑魅庄,只当是强身健体的稀有药材,贾兰这么小人都泡得,宝玉如何泡不得?也没有都要她拿过来,只分出一半来给宝玉用了又能如何?宝玉眼看是个有大造化的,他日光耀门楣贾兰就不受益了?
如此越想越觉得李纨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又没有眼力劲儿,偏偏自己婆婆的身份没有为了儿子抢孙子东西的道理,只露出为那方子劳心劳力的样儿来,盼着李纨主动说一句让出些子来。却没想到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也不知李纨是真傻还是小肚鸡肠到这个份儿上!
李纨这边厢用心揣摩着王夫人的恼意,略有心得时,那太一无伤经却在魂魄归一之后又显现出了字迹,一个古意盎然的花纹,李纨识得是个——“境”字。
境?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李纨已然深谙这两部“神经”的套路,既能出字,想必是自己方才的心境心念触动了某一修途,至于之后如何,却得靠自己苦参了。如今已无当初的情急,略回一遍自己刚才的所思所想,再细看那“境”字,一点灵光还未待细品转瞬即逝,想来时机未到,也不再穷追,放下了那经书,继续想心事。
既想到了贾兰的汤浴方子,自然也不会忘掉最初动心源于那句“可据此入炼体之道”,怎奈自己对炼体之术几乎一无所知,当下也顾不得王夫人恼不恼的,将晓天下藏书楼中关乎炼体术的典籍取了一堆出来。
好在如今她的神识惊人,翻阅起玉简来自不是一目十行可形容得的。只是这“术”之一途,多门派差异,而但凡有了人有了江湖有了观念差异有了彼此之分,事情便无穷无尽地复杂起来。口诀功法亦五花八门,且各据一角,短时间实在看不出什么高下来。李纨看到目倦神疲,便去他处散一圈,回来继续看,实在不支时就小睡一回。
这回又翻看了大半日,下去小住的“道真”闲逛,却在那单放着灵宝之类的小阁里寻到一炼体典籍,名曰《极魄》。李纨心知能放在这里的自不是凡品,忙取了细细看来。这极魄前言甚简,只道“炼体术亦是入道之途,人身阴阳魂魄,炼体即是由魄入神而臻于合道。”又说,“体与灵相较,震频低而粗陋,故炼体入神初时极为缓慢,至入神后因了造化因果而更易合道且少心魔之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