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看大奶奶平日里对林姑娘多有照看,王嬷嬷真是什么都跟老奴说了。林姑老爷这次除了年礼,另给林姑娘捎了些东西,这还罢了,信里还夹着几张银票,说有五六千两银子,有零有整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纨道:“王嬷嬷连这个都与你说了?林妹妹可知道周瑞家的留人的事儿?”
常嬷嬷道:“没有告诉林姑娘,一来林姑娘还小,恐怕听了明白不了里头的弯弯绕。再者,她本就是个多心的,若知道了,恐怕以后对着太太就露出点什么来,反倒不好。这银子,林姑娘是知道的,都交给了王嬷嬷管着,只取了一张一百两的与月钱放在一起让紫鹃收着。前前后后都清楚的,只王嬷嬷跟雪雁两人。”
李纨道:“这日子过得,是不用让她知道,小小年纪,理会这些做什么。”
常嬷嬷道:“要我说,还不如让林姑娘知道知道呢,如今看这样子,在这府里恐怕得住上几年,总有被算计的时候。再说了,世家嫡女,哪个不是早早开始教这些的?命好的,十五六岁出门就是当家主母了,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李纨道:“这却不是我们能帮的忙了,自有老太太在,既接到了身边,还能什么都不教导?今年早先不还说要找几个出众的女教习来么。”
常嬷嬷笑道:“那奶奶可曾听说后话了?一来老太太一个主意,奈何真办事的人不出力却是没有办法的事,再来真有那出众的教习,谁放着名门嫡女不去教,跑我们这儿来教几个庶女表姑娘的?这话我说来是势利了些,世事可确是如此的。”李纨听了也只能叹气罢了。
第51章 财源初进
第二日,众人都收到了黛玉处送来的南方土物,各自道谢不提。贾母王夫人这个时候倒顾不得他们姑嫂姐妹的热闹了,原是冬至日众人一番猜测,却是四皇子代行祭天,再加上之前五皇子奉圣旨独祭泰山,勋贵旧族行事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临近年底,章家太太劳氏又来探望李纨,却是行色匆匆。因如今计良售予四海商行的茶叶连同彭巧管的干菌子和段高出的毛呢料子都只结货量,银钱由章氏直接带来。这也是计良他们商议的主意,他道四成直接售予英吉利商人的货款数额已不小,若都在外头结了款再由许嬷嬷带进来,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就避无可避了。不如由章氏与李纨结清,便是府里得到什么风声,半途也做不出什么来。
这日劳氏给了李纨一本账册,上头都有计良几人的签押,又给了一封银票,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数数吧,只怕京城三大绸庄一年也赚不了这么些银子呢。”
李纨取出一点,足足十七万两,也吓了自己一跳,道:“姐姐是不是多给了?如何有这许多?!”
劳氏捂着嘴乐:“就知道你是个憨的!这不过是结给你的货款,哪里都是你赚的呢?想想你那些料子,多少人工都得折了银子去掉。再有,你大冬天种菌子不用烧煤烧炭?收茶叶花果料不得银子?这么七扣八扣下来,到时候你自个儿算还剩多少吧!”
李纨心知自己那几个法子都本小利厚的,只是不便明说,便道:“计良与我说,四海商行给的收货价格与那洋商的一样,这如何使得?你们也是做生意的,这不成了白白帮我忙了?!”
劳氏更乐,“唉哟我的奶奶!你说你心腹伙计替你打听的算计的,你转头就告诉我了,我可真替你愁得慌!得了,骗你个呆子也没趣儿的很。听我说与你,我们商行把你们的货都吃了,就独此一家了,洋商想要拿货自然要出个我们满意的价钱;再来,我们与洋商做买卖,并不结银两,而是换货的,将换来的洋货再往外一卖,就是另一道赚头。这中间如何订货,如何将某个洋货吃尽成独家,讲究多了去了,这些弯弯绕我也不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懂。”
李纨已然听得目瞪口呆。劳氏见她的样子,伸手点点她额头,道:“也是当娘的人了,偏还一股子呆气。要说起来,我还真该谢谢你,你出给我的那些料子,真是独一份,偏偏洋人都爱的什么似的,被我们商行狠狠赚了一笔。说好了啊,这料子,多多益善,你有多少人能使多大劲儿,都用上,多少货我们商行都吃进,价格亦不会亏了你的。”
李纨噗嗤笑出声来,“姐姐你如今倒像个大买卖人了,哪里还有个千金小姐的样子!”
劳氏一翻眼,道:“稀罕!我就没装成过千金小姐的样子!”又紧追道:“跟你说正事呢,可记得了?你便是自己不懂,直把我的原话与你那几个心腹家人说了,他们也能懂的。”李纨连连道是。
喝了几口茶,劳氏叹息道:“如今外头的情形……我也不便与你细说。只告诉你,之后我们家的生意恐怕都要挪去广州,扬州这边是占不住了。与你关系倒是不大,商行自然会与你的那些人联络,也不用你费心。
只是有一件,东西都要运到广州去了,这便多出了一块成本,照理是羊毛出在那些洋人身上,总保不齐最开始价格要受些影响。或者有人挖了什么信儿出来,去找你的人出高价挖货也有可能,你可得给我绷住了!
要是就为了几个钱,我也不说这个,这事儿牵连大了,你只记住了,哪怕一开始让你吃点亏,之后总会还给你。你可信我?”
李纨听得云里雾里,只就着自己听懂的道:“姐姐也莫说什么亏啊少啊的,我只保证我这儿的一块料一斤茶都不会卖给别人,哪怕别人出什么价儿呢!”
劳氏看她一会,点头道:“你这也简单,我也不多说了,日后再见分晓吧。”
李纨道:“我倒是担心一个,实在是,不想让人知道了我的买卖,万一有人顺藤摸瓜……”
劳氏缓缓点头道:“若是没有外头这些事……倒也还清净,如今嘛……恐怕是有要打探的。我回去便说与我们家老爷,换他的心腹与你的伙计接洽,这样,这货源知道的人便少了。这不过是我这头能做的事,你那头还得自己来,别有眼皮子浅的漏了什么出去,就难免被寻到了。”
李纨点头。劳氏又道:“要看明后两年了,到时候你看吧,若你挣够了钱,直接收了买卖便是;若是还想赚钱,到时候谁得势,你便带着这买卖投奔了去,大约也不会太亏了你。”
李纨听到“谁得了势”的话,想起如今四皇子五皇子风头正劲,而章家二房所依附的十皇子却是跟着七皇子的,便对劳氏前面所说有了些明悟。忍了忍,没有忍住,问道:“这……如何还跟赚银子扯上关系了?”
劳氏苦笑道:“如何能没有关系?聚众才能成势,就凭个身份,没有银子,能做得了什么。尤其,身份都差不多时,银子就关键的很了。嘿,别说这些人,便是当今,也缺银子啊,若不是缺银子,西边早打完了,哪用忍这么久。”
李纨一知半解,只晓得连皇帝带皇子都没钱且都缺钱便是了,想想更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再细问,岔开了道:“那如何还让洋商再赚了一道?不如直接将我们的东西运到洋人那里卖!再便宜收了洋人的东西过来,不是更好?
如今只靠些洋商,他们大约知道什么东西在洋人那里好卖,但未必知道还有什么洋人的东西在我们这里好卖。总在一个圈里抢,能抢出多少来,不如去赚别处的钱,只怕能多好些。”
李纨说的,不过是在珠界里看的《狐说凡人》,《凡界游历记》之类的书中所言,自己想到的一句半句。
劳氏听了却是一惊,她何等人物,能想到的自然不是李纨这种纸上谈兵的可比。细想了一回,看了李纨一眼,摇头道:“你可真敢想……”又忍不住笑出来,道:“怪道人常说傻大胆傻大胆,或者真有其事。”
李纨心知自己不过胡说几句,当不得真,也不再多言,只抓了劳氏问她当年在广州的所见所闻。
劳氏却已心不在焉,应付了她两句,便拍拍她手道:“你那几句胡说,我却想了些事儿,这便急着要回去找我们老爷商量。你记着我跟你说的出货的事,银子你收好了,这都是恒通银庄的,放多久都没事,别急着兑出来,除非你有个稳妥的地方收。
你们这府里啊……啧啧,总之,千万别露了富,至于你的人,你放心,我一准将线头都掐了,决不让人顺藤摸到你这个大倭瓜!”一边说一边已起身。李纨感念她细心,只不迭声得应她。俩人碰头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这劳氏便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送走了劳氏,李纨坐在自己房里发呆,这一茬从去年入冬的菌子到如今年底,连菌子茶叶带料子,得了近三十万两的银子,花用的,毛料和茶叶的收购是大头,可是跟成品比起来就不值什么了,连买庄子造屋雇人的钱都算上,花了也没到五万两。
尤其采购来的毛料,不算尚未织成呢料的,出的货还未到存货的两成。这么来回折算,百万巨富指日可待了。李纨想起前些日子王夫人说起薛家时,便不经意提到家中有百万之富,如今自己竟也成了珍珠如土金如铁了?虽说在珠界里,哪里是如,珍珠是土金就是铁,都用来压船舱做厨余下脚料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