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并没有赶紧拆开信,她看了甘宁一眼,后者点点头,大咧咧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在路过张鲁身边时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甘宁靠在门口对沈娴做了个“安全”的手势,沈娴这才慢悠悠问道:“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鲁对于沈娴这种漫不经心地审问态度有些不舒服,但比起这个,显然是刘焉有些事情做的让他更加难以忍受。沉默半晌后,张鲁看似轻描淡写地说道:“州牧大人派三公子率领一万兵马在葭萌关驻军,准备随时接应我。”
“三哥?他一天不吃半斤药就得生病,我爹让他统军?只怕不是那么简单。”沈娴忽然皱起眉头:“一万兵马?益州全境也就六万兵马,汉中聚集了三万,其他关卡要塞留下点守军,从哪里再给他匀出来一万人?难道我去洛阳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一直在征兵吗?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多了这么多人吧?”
张鲁面上没什么变化,但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开始微微攥紧:“原本驻守在阳平关和子午关的军队,州牧大人各抽三千,剩下的有两千人是从夔门调来的,还有一千是各郡零零散散的兵马。”
沈娴愣住了,这消息她一点都不知道,各地送来的文书中也未曾提及半分,如果不是今天张鲁主动坦白,沈娴大概只有发现董卓的军队从子午谷穿过来进入汉中腹地后才明白自己再一次被给亲爹坑了。
沈娴深深地呼吸,她努力控制住情绪没有直接骂出来:“他……父亲他想做什么?!”
即使沈娴之前不信任张鲁,很想把汉中替换为自己的势力,此时她也不得不说一句刘焉这是疯了吗?就算要撤张鲁的兵权也不能赶在这个时候啊!而且还是从阳平关和子午关抽兵!
原本刘焉为了攻打长安在益州全境四处调兵,子午关和阳平关的守军就被抽走好多,剩下的兵力加在一起都不到一万人,沈娴嫌人马不够用捉襟见肘,怕万一这俩关出事,汉中可就完了。结果可好,刘焉大手一挥又给抽走六千人,就剩不到三千人守着俩关卡,他就这么笃定董卓不会走子午谷?就这么相信马腾不会半路放弃打长安、转道陈仓来打汉中?
还有夔门,看张鲁那神色,沈娴估计刘焉从夔门抽调的两千人全是她手下的水军,那些水军原本是为了趁着刘表尚未上任先把南郡打下来而专门组建的。
沈娴觉得心塞,真特么心塞,之前她还想任由刘焉瞎折腾,自己只跟着混就行了,结果现在一看这不能跟着混啊!再混下去说不定汉中真的要被刘焉给作没了!明明之前刘焉的智商还是爆表的,这才过了多久就降到平均水准以下变成智障了?还是说刘焉的智商是消耗型的,算计董卓用完了他这辈子的智慧导致他现在整个人都傻了?
“他要抽兵,你就让他调走了?他就不怕董仲颖从子午谷偷袭汉中?”不等张鲁回答,沈娴就接着说道:“他的官印在我这里,他怎么调的兵?!”
“切,官印?”蹲门口的甘宁回头嘲笑了沈娴一句:“皇帝都让董老贼关长安去了,谁还管得到地方上这些兵马?谁有钱谁养,就是谁的呗。”
“我……”张鲁张了张嘴,沙哑的嗓音中带了一丝懊恼和怨忿,他低声说道:“我母亲和弟弟还在绵竹的州牧府上做客。”
沈娴差点捏扁藏在袖中的那枚银制州牧印鉴,想起清玄夫人还是自己建议刘焉留在绵竹的,她终于忍不住一拳狠狠打在墙壁上:“气死我了!”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生气归生气,发泄完了,事情还是得解决。
“这仗还要不要打?”沈娴黑着脸说道:“都已经这样了,汉中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数。”
“别那么悲观。”蔡琰出言安慰道:“要不你先看看那封密信里写了什么?”
沈娴点点头,她三两下拆开了封好的密信,快速阅读里面的内容,这封信其实不长,连一页都不到。沈娴的表情在看见开头称呼的一刹那变得扭曲起来,随着信件内容的浏览,她的脸色越来越差,等最后她看到落款时,那样子狰狞得就像要咬人一般。
“喂,你还好吗?”甘宁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问道:“信里说了什么?”
“我父亲的计谋早就被识破了,”沈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面硬拽出来的一样:“王司徒和我大哥二哥已经被董老贼先后杀害,吕奉先被董老贼故意派到斜峪关,想借我们的手铲除并州军余党。”
张鲁脸色大变,甘宁忍不住骂了一句,蔡琰一脸凝重地放下棋子,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上沉思。只有荀攸的神色尚算平静,他想了想问道:“那封信是谁送来的?可靠么?”
信的内容沈娴算是早就有心理准备,没什么太意外的,毕竟王允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出事的可能性很大。让沈娴咬牙切齿的并非是王允和她大哥二哥被秘密处决,而是那个写信的人。
沈娴把密信递给荀攸:“不知道可不可靠,这人名叫贾诩字文和,自称是董老贼军中的部将。”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沈娴心中已经相信了贾诩的话,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之前还开脑洞认为就算有人识破了刘焉的计谋,那人也应该是李儒,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一贯低调的贾诩。
这个贾诩的人设好像有点崩啊?文和你不是一向不多管闲事吗?刘焉何德何能让你看上了,坑他坑得这么愉快?
如果是栽在贾诩手里,那也只能认栽,反正沈娴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干不过这位毒士,荀攸大概能跟他拼一把,可惜碰上了猪队友的刘焉,被拖了后腿。
“嗯?这封信明面上是寄给刘州牧的,可信开头的称呼却是写的你的名字啊。”荀攸挑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鲁一眼,转而对沈娴说道:“这位贾文和就这么笃定这封密信会被人拦下来送给你么?”
蔡琰忽然问道:“公祺先生,这封信走的是什么渠道?送信的人还在军营中吗?”
在这种两军交战的敏感时期给对方阵营的人送密信,一旦被揪出来就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如果贾诩原本就是皇帝一派的人,那他冒着风险给沈娴通风报信无可厚非。但看贾诩所做的事情,很明显他是董老贼的手下,而且应该还是混得不错的那种,再加上贾诩这个人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完全没有提醒沈娴的必要。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张鲁一脸迷惑地说道:“在是在,可听公子的话,这个贾文和应该是董卓的手下?但送信过来的却是陛下的人啊?”
这么说贾诩跟陛下合作了?可是没道理啊,如果战事是沈娴和马腾占优势,贾诩为了自保暗中运作还说得过去,但现在明显处于上风的是董卓,长安城安全得很,贾诩干嘛要这么折腾?
“若说贾文和值不值得信任……”荀攸对沈娴说道:“送你四哥来的那人是否还在军中?”
“你是说史阿?”沈娴一愣,随即想起了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年轻人。
虽然史阿曾说自己是奉师命来保护沈娴的,但沈娴认为史阿真正的任务是为了皇帝监视她的行为,况且自从那天史阿被她跟孙策呛走后,他就再没在沈娴面前出现过,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沈娴看向甘宁。
甘宁还是很靠谱的,他果然知道史阿的下落,只是提起史阿甘宁的神色有点奇异:“他在营帐里待着呢,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大姑娘似的。”
于是张鲁派裨将去请史阿过来,顺便把送来密信的人一同叫来,让史阿辨认一下。
送密信的那位兵卒先一步到,这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年轻人,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可能是因为通过重重防守的斜峪关把信安全送到费了他很大的劲儿,这人的神色很是萎靡。他对张鲁和沈娴依次打了招呼:“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
荀攸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兵卒的面前,面无表情地问道:“谁派你来的?”
兵卒偷偷地斜眼看张鲁和沈娴,见他二人神色并无异常,便赶忙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回答了荀攸的话:“回禀大人,是虎贲王将军派我来送急信的。”
荀攸又问:“让你把信送给谁?”
“送给益州牧刘君朗大人。”
“哦?”荀攸挑眉:“这可奇怪了,既然是急信,你不赶紧继续赶路,为何还要绕来我们营地一趟?”
“这——”兵卒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裨将通报史阿来了。荀攸把兵卒暂且放到一边,让史阿进来。
只见史阿目不斜视地进屋来到沈娴面前站定,他神色恭敬但语气淡漠地问道:“刘大人,您有事找我?”
“这人你认识吗?”沈娴指指兵卒询问史阿。
史阿看了兵卒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异色:“这是我师父麾下拱卫皇室的护卫之一。”
沈娴直白地问道:“这人有没有可能背叛?”
兵卒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而一向淡漠的史阿脸上竟然也有愤怒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认真地对沈娴说道:“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