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观察着水霄的脸色,轻声问他:“恒安背主,你是不是很难过?”
“是啊!”水霄叹息一声,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恒安跟了我十一年了。我出宫开府的第二年,他就到我身边。我原先说,要给他们谋个好出身,现在是不可能了!”
“恒安……”元春谨慎地问,“他为什么要背叛你?”
“因为他的家人被那些坏人抓住、藏起来了!”水霄的脸色又是一声叹息,“前天,那伙人劫持了恒安的舅舅,扮作他舅舅的生意伙伴和长随,住进了恒安家里,说是要为恒安的母亲祝寿。后来,这伙人就劫走了恒安的母亲和弟妹们,只留了恒安的父亲在家里应付来贺寿的亲友,又留了两个人监视他父亲……”
据恒安交待:昨天他回家贺寿,留在他家的两个劫匪之一就将他带到了城西一处民宅去。他在那里见到了他的大妹妹,但那里也只有他的大妹妹!他母亲和另一个妹妹、两个弟弟都不知去向。那些人威胁恒安说,他的母亲和其他弟妹们已经被藏在了不同的地方,他想救人是没有可能的。如果恒安不听他们的吩咐,他们就要杀光恒安被劫持的那些家人,并且让他们死得惨不堪言。
恒安没有办法,只得听从了那些人的吩咐,带着一箱毒蛇来谋害元春和水霄。
“现在,我已经叫人分别去了恒安家里和他去过的那处民宅,看能不能抓到那伙人,拷问出恒安家人被藏在了哪里。如果能帮恒安救出家人,也算是全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份了。”水霄的声音,十分惆怅。
元春听了事情始末,心情也有些郁郁的。
恒安为了自己的家人背叛主子,这就是“忠孝难以两全”之下,很正常的一种选择。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她不能说恒安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但作为被背叛的那一方,她心里的滋味也真不好受。而水霄与恒安有十一年的主仆情份,只怕心里更不好受了!
她只能握着水霄的手,向他传递一点安慰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水霄才说:“这次这件事,从风格来说,简单粗暴直接,像是义忠亲王的手笔;但在具体的计划安排上,却又十分细致缜密,这又带一点孝恭王的特点。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义忠王和孝恭王在联手;另一种可能是,孝恭王安插在义忠王那里的亲信,给义忠亲王出了不少主意。而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一件事:在谋害我们的孩子这件事上,他们利益一致,目标一致,已经算是联手了。我们得同时对付他们两方面的人。但这不是让我最忧心的……”
元春沉默地听他分析,心中已经想到了水霄最忧心的事是什么。
“最让我忧心的是:恒安这件事,我事先就知道一点儿蛇贩子的风声,其他消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说明,我的情报优势正在减弱!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对付我的眼线的办法了!从今以后,也许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多!”
结婚这么多年,元春已经知道了水霄为什么消息那么灵通——他利用自己的阴阳眼,笼络了一些鬼魂为他刺探情报。这些鬼魂无孔不入,所以水霄能刺探到很多隐密的消息。但这些鬼魂有一个巨大的弱点:他们只能在夜间行动。白天的时候,这些鬼魂就必须藏身在不见天日的极阴之地,才能避免被阳光灼伤。有辟邪驱鬼之力的地方,他们也不能去。
元春为水霄那些无孔不入的鬼魂眼线默哀了三秒钟!多好用的金手指啊!以后怕是更要大打折扣了。
水霄放在宫里的那些鬼魂眼线,早在几年前就失灵了。原因是隆正皇帝秘密找了两个茅山道士,在宫里几处要紧的宫殿设下了镇邪伏魔阵法,身上也戴着辟邪之物,水霄那些鬼魂压根儿就不敢靠近皇帝和那几座要紧宫殿了。
水霄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哈哈一笑:“不过他们到现在才找到对付我这些眼线的法子,也够迟钝的!我本来以为,两年前义忠王在印书局捣乱却接连被我破坏时,他就会有所察觉了。没想到一直拖到了现在,他才找到了应付我的法子!而义忠亲王都找到了对付我的法子,想必孝恭王也早就发现了,怪不得这两年我没有在孝恭王府探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他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说:“以后,就各凭本事、公平竞争吧!”
元春和水霄刚吃过午饭,明瑟就派人来禀报:“王爷,去恒安家里和城西那处民宅的人都回来了。恒安家里那个歹人负隅顽抗,被杀了,恒安的父亲被救回来了。城西民宅那里,早就人去宅空,那些歹人和恒安的妹妹都已不知去向。线索已经全部中断,请王爷示下:下一步如何做?”
水霄脸色淡淡的:“恒安怎么说?”
“恒安一直向我磕头,说他自知背叛主子,罪无可恕。但请王爷看在他这么多年尽忠职守、从无懈怠的份上,帮他找到家人,救出家人,他便是千刀万剐也绝无怨言。”明瑟不带感情地转述了恒安的话。
“他可知道,救出他家人的希望很渺茫了?”
明瑟躬着身:“奴才也这么告诉他的。可恒安不肯死心!”
水霄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告诉恒安:他若在拿着毒蛇进园子之前恳求本王,本王必会全力以赴救他家人,就算最终失败了,也必为他复仇。可他既已拿着毒蛇进了园子,想以之谋害本王和王妃,难不成还想本王不计前嫌地宽恕他?他做下那等背主负义的事,本王绝无可能轻饶他,否则也不必再治家了,由着奴才们作耗得了。之前去他家里帮着救人,已算是仁至义尽。他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对于恒安的处置,水霄必须兼顾到两个方面:不能让府里的人寒了心,却也不能纵容这些奴才不忠之心!而恒安已经不可用,没必要再为了他暴露自己的实力。
“把恒安和那箱子毒蛇,都送到顺天府去!恒安家里的命案和他家人被劫持的事,也一并报过去,请顺天府破案救人。”水霄的声音冷冷的,“你再告诉恒安:他的家人救不救得出来,就看顺天府的本事,以及他一家人的造化了!”
94.以牙还牙
水霄把恒安的案子送到了顺天府,就是把自己和王妃险些被人用毒蛇谋杀的消息捅到了明面上。
他希望这样一来,那些想躲在暗处下手的人,多少会有些顾忌,动作不要那么频繁,好歹让他和元春喘口气,多过两天轻松的日子。每天都在与刺客斗智斗勇的话,也不利于元元养胎,对不对?另外,情报工作他也需要重新布置一下,这同样需要时间。
而正如水霄所料,恒安的案子一送到顺天府,顺天府尹就满头冷汗地把案子报上去了。
没多久,这个案子就到了隆正皇帝的御案上。皇帝看着面前的案卷,发了好半晌的呆,然后“啪”的一掌拍在了御案上,拍得手掌生疼!
“叫老三和老五入宫见驾!”皇帝气得直咬牙!这帮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更不让人省心!
三皇子孝恭王、五皇子义忠王一起入宫见驾。
隆正皇帝把案卷给他们看:“十七和十七的媳妇遇刺这件事,你们俩怎么看?”
孝恭王义正辞严地说:“父皇,竟有人敢谋刺皇子和皇子妃,这简直大逆不道、无法无天!这个恒安,犯的是株九族的大罪,恒安的父亲也应当被收监才是!儿臣叩请父皇严查此案,一定要给十七弟一个公道!”
义忠王也是一脸愤愤:“是啊,父皇!虽然儿臣一向看不上老十七那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样儿,可他到底是我兄弟,万万不能容忍我兄弟这么让人算计!一定要让顺天府严查此案!”
隆正皇帝似笑非笑地说:“这件案子,难道不是你们两个指使人做的?”
“父皇何出此言?儿臣就算再不肖,也万万做不出这等兄弟阋墙的事儿!还请父皇明察!”孝恭王连忙跪下,高声喊冤。
义忠王自然也是矢口否认,大呼冤枉。
隆正皇帝便道:“你们不承认,那也很好!总之,朕不想看到十七绝后,你们就给朕消停些。若是要继续弄鬼,那也由得你们,可最好别让朕查出证据来!否则,就别怪朕辣手无情了!”
他也懒得再跟这两个儿子废话了,直接挥手让他们退下。恨恨地提起御笔,刷刷刷地在顺天府的奏报上批了朱批,让顺天府尽快破案!娘的,朕拿自己的儿子没办法,你这个治理无方的顺天府尹也别想轻松了!
批完后,他直接将朱笔摔在了地上,坐在御座上生闷气:水霄那小子也是!这样的事,遮掩尚且来不及,为什么他说都不说一声就捅到了顺天府去?悄悄告诉朕,让朕来作主不好吗?为什么要这样让整个天下侧目,让人窥探到天家骨肉相残的难堪真相?他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吗?
一个个翅膀都硬了,是吧?
这帮兔崽子!自己早晚得被他们气死!
而他偏偏不能把这些兔崽子怎么样!因为他择定的继位人选,就在这帮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中间——他宁可选一匹狼继位,也不愿意选一只小绵羊继位啊!而现在,他偏还不能择定头狼!
顺天府接了这样一桩大案,京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贾家之人自然也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