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济吉特氏该是吃到了教训,今日看起来特别沉默,身上的衣裳也是中规中矩。从前她刚进府时,虽然乞颜嬷嬷跟海那赫嬷嬷提点过,可大红的衣裳她依旧穿得不少,今天却只挑了一件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氅衣,二把头上别出心裁地簪着一对蓝宝石蜻蜓头花,配着两支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衬得一张笑脸艳若桃李,生生把一边的詹氏给压了下去。
詹氏本就不愿意跟博尔济吉特氏一同进宫,可到底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蒙古贵女,又是太后的侄孙女,只得离她远远的,只当做眼不见为净。
“阿玛为什么要把博尔济吉特格格一起带进宫去,明明乌库妈妈说以后再也不认这个侄孙女的?”瑚图里拿着拨浪鼓一边逗弟弟,一边向琬宁问道。她人小鬼大,就算自己额娘不曾在她面前说过,她对府里的事情也略知一二。那个博尔济吉特格格也不是没跟她装亲热拉关系,一副“我是你长辈”的样子真叫人觉得膈应。
“今年太后寿辰,博尔济吉特格格的阿玛也有进京贺寿,大约是想让他们父女两人见个面,所以便让博尔济吉特格格一块儿进宫。”琬宁让琥珀从食盒里拿出两碟点心搁到瑚图里跟前,“左右她跟咱们不在一块儿,你不要理她就是了。”
“原本倒也没什么的,”瑚图里拿起一块玫瑰莲蓉糕先喂给了琬宁,然后再拿起一块送进自己嘴里,吞咽下去,又用帕子擦了擦嘴才道,“女儿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几回她都不顾阿玛规定随便闯进咱们院子来,有一次差点冲撞了额娘,也就是额娘这样好脾气才不怪罪她的。”
“在额娘看来,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我又何必跟她斤斤计较,没得掉价。”琬宁摸了摸瑚图里的头,“她到底也是你阿玛后宅的女人,平日里见着给她三分面子又如何,她若是恃宠而骄,被人诟病的便是她自个儿了。你跟她也不是常常会见面,要是不喜欢,跟她寒暄几句推脱过去便可。”
瑚图里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人拉扯着自己的衣摆,低头一瞧,竟然是自己胖乎乎的弟弟。似乎感觉到姐姐的目光,小阿哥乐呵呵地咧嘴一笑,胖乎乎的小脸带着两坨红晕,粉嫩的牙床上还能见到几颗米白色的小牙。
瑚图里瞬间就将博尔济吉特氏抛在脑后,问过琬宁之后,便掰碎了糕点送到弟弟嘴里,看着他蠕动着嘴巴给吃了进去,然后又重复这一动作。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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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宴席上,琬宁见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吴雅氏。吴雅氏去年春给大贝勒诞下一个阿哥,如今在大贝勒府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存在,今年太后寿宴,大福晋留下的四位格格跟弘昱阿哥都是吴雅氏领进宫,亲自送到惠妃那儿去的。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着这话放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了。”琬宁端起酒杯跟吴雅氏碰了碰,“听说如今大贝勒府的事情都是你在料理,看来大贝勒对你很是信任嘛。”
“哪比得上你。”吴雅氏笑着拢了拢发髻,头上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八福晋如今病重静养,八贝勒不也是对你信任有加,将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你打理了。不过我倒是奇怪,先前听说那个格格不是被禁足了么,”抬起下巴点了点博尔济吉特氏的位置,“怎么今日还带着出来?”
“人家阿玛今年带着贡品进京给太后贺寿,总不能不让他们父女相见吧。”琬宁抿了一口桂花酿,“不过我瞧着,似乎博尔济吉特格格娘家人对她也不甚热情。”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不成她还能让自己阿玛给她撑腰?”吴雅氏舀起一瓣贡柑,“我看呐,她也是自小被娇惯坏了,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谁都得让着她。”博尔济吉特氏的行径也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惠妃曾经属意她作为胤褆继福晋,吴雅氏自然调查得清清楚楚,心里越发同情琬宁。
“左右她跟我不在一块儿,眼不见为净便可。”琬宁瞅了一眼今日同来的大贝勒庶福晋阮氏,“我恍惚记得那位阮庶福晋才刚刚出了月子吧,怎么今晚也跟着来了?”
“她巴巴求了贝勒爷要跟过来,贝勒爷疼爱她,自然允了。”吴雅氏讽刺地笑着道,“我要是她,就乖乖呆在府里好好调养身子。你不知道,她身子纤细,这一胎怀得辛苦,生辰的时候更是剧痛异常,要不是太医医术高明,她这条命只怕都要交给阎王爷了。谁知道这人争宠争糊涂了,听说太后开恩允许各府庶福晋一同入宫参加寿宴,她就可怜兮兮地去求,偏偏爷又吃她这一套,这不就带了她进宫来。”
阮氏是惠妃赏赐的包衣宫女,据说因为眼睛跟已逝的大福晋有几分相像所以格外得宠,一个月前才刚刚诞育下大贝勒的第五女,孩子刚生下来大贝勒就迫不及待将她的位分升为庶福晋。琬宁看了看阮氏娇弱的做派,一袭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氅衣衬得肤色雪白,楚楚可怜的模样,怪不得大贝勒这样喜欢。
“额娘看什么呢?”瑚图里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怎么就只有你,良嫔娘娘呢?”琬宁是先把孩子送去长春宫的,向后张望一下,除了抱着儿子的乳母沈氏以外便没有其他人。向妃嫔的席面瞅了瞅,也不见良嫔的踪迹,“怎么不陪着良嫔娘娘一起过来?”
“玛嬷说身子不适,不想冲撞了乌库妈妈,所以今晚便不来了。”瑚图里回道,“我看玛嬷眼底有些乌青,像是很疲惫的样子,便偷偷问过赵嬷嬷,嬷嬷说玛嬷这些天睡不好,请太医开过几回安神的方子,可总不见效。”
但凡这些大型宴席的场面良嫔都是找借口不愿出席,也不知道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特意回避。琬宁见太后的凤銮跟皇上的御驾都已经来了,只得先住了嘴,打算等宴席散了之后到长春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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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皇上跟太后落座,乐师奏起喜庆的音乐,歌舞声起,佟贵妃领着几位公主到太后跟前祝寿,王嫔跟陈贵人所出的几位小阿哥也跟着在太后跟前逗趣。像是记起了瑚图里,太后身边的云嬷嬷又特意来琬宁身边将瑚图里接了过去。
“大格格真是有福气,能够得到太后的青睐。”詹氏眼神闪烁了几下,笑着奉承道。明明都是八爷的孩子,偏偏就只有大格格给接了过去,难不成他们就看不见自己怀里还抱着八爷的长子么?
“瑚图里得太后记挂自然是她的福气,”琬宁斜睨了詹氏一眼,“到底小时候瑚图里还有幸在太后跟前住过一阵子。”
詹氏接到琬宁警告的眼神,又见胤禩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扫来,只能住了嘴,心里却越发觉得不管是太后、皇上还是胤禩都太过偏心,明明自己诞育了胤禩的长子,而且如今孩子都已经三岁多了,却依旧没个名字,只能按着“大阿哥”这样叫唤,要知道大格格在一岁多的时候八爷就给取了小名了。低着头哄着自己儿子睡觉,詹氏狠狠地咬了咬嘴唇。
看来将孩子抱回身边之后,倒叫詹氏生出了不少念头。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个愿望满足了,就会生出别的欲念。詹氏如今想要借着大阿哥重夺胤禩的喜爱跟目光,一旦胤禩将重心放在她跟大阿哥身上,她就会要求更多。郭络罗氏如今这般光景,府里以后大约也不会有嫡子诞生,以后胤禩百年归老,这爵位该给谁,怕又是一番争斗。大阿哥占了长子的位置便是一大优势,怪不得詹氏最近小动作频频。
忽而感觉到身边詹氏又一阵骚动,琬宁抬眸,原是云嬷嬷去而复返。
“太后见到大格格,就想起八阿哥府里还有两位阿哥,遂又遣奴婢过来将两位阿哥带过去给太后看看。”云嬷嬷虽提起两个阿哥,可目光一直放在琬宁身上。
“有劳嬷嬷走一趟了!”还没等琬宁回话,詹氏率先出声笑道。又转过头吩咐大阿哥身边的乳母好生看着大阿哥,暗暗叮嘱大阿哥一定要乖巧听话,又开始忙着帮大阿哥整理衣襟。
琬宁倒没像她那样忙这忙那,只是笑着道:“小阿哥年纪尚小,有劳嬷嬷多看顾。”
“这是自然。”云嬷嬷恭敬地回道,“听大格格说小阿哥爱笑不爱哭,奴婢瞧着果然如此。小阿哥这样讨人喜欢,太后见了肯定欢喜。”
等詹氏忙完,才见到云嬷嬷跟琬宁都在等着,她半是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让乳母抱起大阿哥,跟着云嬷嬷向太后的座位走去。
“装模作样矫揉造作。”一直沉默地博尔济吉特氏忽然哼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讽刺詹氏还是在说琬宁。
琬宁倒没什么大的反应,詹氏却很是恼怒,觉得博尔济吉特氏是在讥讽自己,遂回嘴道:“妹妹是在说自己吧。要不是八爷开恩,妹妹只怕还没这个资格出席太后的寿辰宴席呢,我要是妹妹就乖乖住嘴当个乖宝宝,指不定太后想起了还会接见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儿称呼姐姐妹妹的,我可没有包衣出身的姐妹。”博尔济吉特氏不甘示弱。
“好了,”琬宁见她们拌嘴的声音越来越大,淡淡地出声阻止道,“看看如今是什么场合。太后的寿辰你们都敢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