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遇到这种情况,贵奈也会回以微妙的笑容。
他一直十分安静地走着,让人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不知何时,已经听不见祭典的乐声了。
我们走到了山脚,穿过了最后一座鸟居。
朝着暮光流曳的大海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了那艘带前来这儿的渡船,渡船之上,船夫老爷子正在打盹儿,风中夹着浪潮的气息吹拂而过。
佐助刚想出声叫醒船夫,贵奈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佐助先生。”他用细弱得仿佛风吹即散的声音这样说道,“我还是不走了。”
佐助沉默地看着他,神色没有丝毫的起伏,却似乎有着无比的耐心。
“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啊。”
贵志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一边说一边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我觉得我想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就好像脑袋里破了一个洞,明明……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
佐助看着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道:“会忘记的事情……”
他生涩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都是一些理应忘记的事。”
“可、可是,如果仙道地龙说的话的确是真的,那大蛇丸的封印剑在哪儿?”
“你斩杀狼嚥之后,化作青烟消失了。”
“我不会从嘴里喷火。”
“那种说书就是需要有趣的段子才能精彩起来。而且那家伙不太正常。大概是受惊过度,脑子出问题了吧。”
“我实在不觉得我会去救仙道地龙那种人。”
“即使如此,你仍然救了他。”佐助说得斩钉截铁,“听好了,贵奈。狼嚥并没有死。七年后还会再次突破封印,袭击你们的村庄。然而,那时候已经没人能封印那怪物了。”
贵奈的眼中堆满了万般情绪,飘忽不定。
“零志将你交给我照顾。我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狼哭之里,让你被怪物无情杀害。”
“你准备……让我怎么做?”
“还不清楚。大概会训练你吧。为了让你能一个人活下去。等你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忍者,就随便你去哪儿了。”
贵奈低下头,紧紧地咬住牙齿,“我……我还是回村里去。”
“不行。”
“我、我虽然不是太懂……可是总觉得,如果就这样离开村子的话,会连哥哥也一起忘记。”他的声音虽然不停颤抖,却异常坚定,“自从那一夜以来,村里的人就对热情得莫名其妙。”
“这不是你长久以来的夙愿吗?”
“其实……并不是这样。”
面对出乎意料的答案,佐助忽然沉默了下来,那个男孩依然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很强,才不怕村里那些人。但是哥哥很弱……我不能放着他不管。哥哥他啊,其实非常喜欢药草。药师考试合格的时候,他高兴得跟小孩子一样。我……”贵奈一时说不出话来,匆忙戴上了鹰脸面具,“我只是、希望哥哥一直笑着……一直帮哥哥制作药草……一直、一直说着那些无聊的冷笑话……只是如此而已啊。”
尽管隔着面具,千裕依然听出了那个男孩子难以掩盖的浓重鼻音和软弱哭腔。
许久之后,佐助才说道:“你会死,你以为零志会原谅这样的结局吗?”
贵奈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沮丧:“应该不会原谅吧。”
“那你就……”
“但是!”贵奈打断了佐助的话,急急说道:“到最后,他还是会原谅我的。”
男孩子的语速越来越快,似乎被某种自信的情绪充盈了全身。
“只要是我自己思考过、自己决定的事……就算是错误的……就算全世界都不原谅我……哥哥仍然会原谅我。”
霞光吞吐,彤云万丈世界忽然变得光辉耀眼,一色锦绣漫天里,那个带着鹰面具的男孩抬起头来,“我很高兴佐助先生为我着想……但是,我要回村里去。”
“因为,哥哥他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啊。虽然我说不太清楚,但是……”贵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次、又一次,“我的这儿……在这样告诉我。哥哥他……”
霞光在佐助的眸中流转,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零志在这儿,现在怕是要说出什么无聊的冷笑话来了吧。”
“嗯……嘿嘿嘿……”
“别哭了,不想死的话,这七年就要拼命修行,努力超越零志。”
“嗯。”
“即使真的死了,也要挺胸抬头,堂堂正正地去找零志。”
贵奈点了点头。
用力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的双肩不断颤抖,面具下传来极力压抑的低声抽泣。
“不必担心。”佐助抬起手,透过鹰脸面具,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明明瞧不见半枚花影,四下却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
那花香是如此熟悉,无论风势再怎样强劲,也绝不会被吹散。
悲伤渐渐被花香淹没。
“我和你也许都只是小孩而已吧。”
“佐助先生……”
“可是,在这世界上,长大成人便意味着死亡。”佐助转过了身。
“沿着自己相信的路走下去吧。”
☆、第 43 章
千裕坐在船舷边上,脚趾时而划过水面,带起了长长的水波,夕阳一点点融化在氤氲多姿的霞光之中,赤橙相间的大片火烧云铺展开来。
她有些感冒了,带着个口罩,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偶尔因为打不出喷嚏变得泪眼汪汪的。
船夫忽然唱起歌来,吓了她一跳,脚趾猛地紧缩了一下,随即转头去看那个昂着头旁若无人高歌的大叔,他摇着桨,脸庞被喷薄的夕阳照得通红,悠然自得的样子让人看得忍不住微笑。
千裕忽然转过头,看向站在她背后的佐助,指着前方说道:“你看!”
佐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暮霭沉沉楚天阔,夕阳下的海天相接处呈现出一种温和的粉红色,天空晕染开一片灰蓝,海面上白茫茫地浮着薄薄的雾气,给人一种若近似远的感觉。
望着辽阔空蓝的海面,佐助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
千裕瓮声瓮气地笑起来,声音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以为她说了什么话,便弯下身凑近了去听,她一本正经地凑近了他,温柔的气息抚在了他的耳廓上,让人感觉酥□□痒的。
“你看啊……”她拖长了音,过了许久才说道:“什么也没有。”
佐助楞了一下,又看向海面,然后又看她。
千裕嬉笑着转回头去,目光落在远方,声音也变得空茫起来。
“你说,海上的人要怎么辨别方向呢?”
她的声音低低的,语速很慢,却好像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并不感兴趣。
“没有参照物的话,总感觉没办法辨别方向吧。”
她望着那轮硕大的金黄的夕阳,感觉到自己是那么那么渺小。
“人是不是总要有所参照才能够辨别自己的位置呢,在那片陆地的东边一些,在那个小岛的北方一些……或者,比那个人要优秀一些,却始终追不上另一个人的步伐。”
她的声音有着浓重的鼻音,像是温度刚好的水,缓缓地流过人的耳膜。
“自视甚高的我们,其实也不过是平凡人中的一个吧。”
她絮絮地说着,伴着咸咸的海风,伴着大叔的歌声,伴着摇桨的声音,
佐助安静地听着她说,着迷似地望着眼前的那轮暮阳,他们的船似乎一直在靠近它,却又好像永远也到达不了。
千裕望着那个不知何时已在她身边坐下了的少年,他长高了,变得清瘦挺拔,头发有些长,遮住了眼底的神情,但是那张沉默的侧脸,却看起来那么的悲伤。
她原本以为见到佐助,会感觉到鼬还在身边的错觉。
却没想到,见到佐助之后,才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鼬离去了。
佐助缓缓开口:“那么鼬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辽远的事情。
“对木叶来说,他是方便的间谍。对宇智波来说,他是叛徒。对晓来说,他是弃子……那么,对于我来说……”
佐助的手轻轻放在的心口上,说道:“鼬,是仅有一人的,哥哥。”
千裕看着佐助,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之中的少年终于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真实感,坦诚而不脆弱,他的声音依然很好听,少了年少时候的昂扬,却依然澄澈。
佐助的眼睛里倒映着远处那枚磅礴的夕阳,仿佛它随时会被浪潮覆盖,终于,满脸泪痕。
千裕侧开了头,随着船夫的歌声一下下地荡着脚尖,十二分的郑重,轻声说道:“鼬,再见了。”
到岸的时候,佐助先下船去,然后回过身,向千裕伸出了手。
千裕楞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被佐助轻轻握住。
那是一双冰冷的手,甚至连掌心都是凉凉的,如同一个溺水者。
他慢慢握紧,仿佛抓着求生的稻草。
她只有将他抓得更紧。
他们两个牵手漫步在海滩上,悠闲地如同前来观光的情侣,习习的晚风吹过,千裕伸手去把头发别在耳后,像是要把身边人的心跳听得更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