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偆吃个半饱,刚将桌子收拾好,便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像是几个小姑娘聚在一处吵架。
夏昭容掀了帘子出去呵斥了两声,也不见停,还有个小姑娘背对着夏昭容,不知在干什么。
郁偆出门来,正见一个老妈妈,拉着一个姑娘的耳朵,大声教训。
“这小丫头的规矩也不知道谁教的,居然长了一双贼手,将昭容窗户上的冻梨给偷了。”
说完,那位嬷嬷又打了两下,那小宫女的手。
夏昭容毫不在意地道:“这你可就说错话了,那冻梨可不是我的。”
“那……那是宁昭容的?”那老妈妈的腰,弯的更低了。
这夏昭容还好说话些,那宁昭容可就……
“那冻梨,是娘娘赏给这丫头的。”夏昭容伸出细细的手指,往郁偆站的地方一指。
“凭什么我不能吃?她也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宫女,她能吃得,凭什么我就吃不得?”
郁偆倒是有些佩服这姑娘的胆气。
这姑娘一说话,郁偆也想起来这是谁了,这不是那位笤帚姑娘。
“唉哟……瞧你说的这话,少往你脸上贴金,你能和她比?自个儿嘴馋还赖别人,怎么不把你自己的舌头吞下去?”老妈妈拿腔作调,上手就要撕那丫头的嘴。
夏昭容按了按额角,道:“别废话了,要是惊动了娘娘,有你们好看的。既然这丫头不服气,妈妈也别教训了,等明个儿,我禀明了娘娘,让娘娘拿主意。”
听到“娘娘”二字,那丫头才知道怕,要是真让淑妃知道,这长春宫她怕是待不下去了。
但那丫头的脾气,还真有些犟,她扫了一眼在一旁热闹的小宫女,大咧咧地叫嚷道:“那梨子可不是我一个人吃的,我不过是最后一个吃的,这才落到了你眼里。”
那位妈妈见这越发不像样子,捂了那笤帚姑娘的嘴,道:“拿绳子来,给我捆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倒底是没来得及,还没将那笤帚姑娘捆住,长春宫里,专职管理宫女的管事嬷嬷便来了。
因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淑妃娘娘,那管事嬷嬷便将有错的宫女都关了起来,等明天再发落。
就连郁偆也没落着好,谁让那被吃的冻梨,是淑妃赏给郁偆的。
等着一干人都散了,夏昭容冷冷地道:“那个丫头倒是问得好,凭什么?哼,凭什么?”
郁偆看着脚尖,小心翼翼得问道:“昭容……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还不是有人看不惯我和阿宁,拿着你做出头楔子。”
夏昭容看郁偆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便解释道:“不过是个梨子,娘娘随手赏的,根本就不值当闹起来。如今唱念做打地闹了这么一出,娘娘怕是不得不知道了……”
郁偆试探着问道:“你是说……那位妈妈要是没有喊开,是不是?”
“嘘……知道便成了。那几位怕也是被人给诳了。”
郁偆前几天还感叹好人多呢,这就遇上坏人了。
☆、第014章
第二天一早,郁偆穿戴整齐,等着夏昭容的指示。
夏昭容对着镜子,缓缓地描着眉,拿手指沾了点胭脂,点在唇上。
“你先坐着,今个儿逢五,娘娘得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等娘娘回来的时候,怕是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你在房里安安心心抄经,等着娘娘有了决断,自会有人来宣你。”
夏昭容妆色浓艳,也让自己显得更老了一些。
夏昭容用那沾了胭脂指尖,往郁偆眉心一点,道:“今天教你一桩事,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得先将自己收拾妥当,让自己舒坦。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
郁偆像是第一次认识夏昭容一般,呆愣愣得掀了帘子,目送夏昭容出门。
这宫中的女子,将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这里,又慢慢老去,若是再不对自己好点儿,那真是白活一场了。
可一出了这门,夏昭容又变回了以往的模样。
郁偆抄好了经书,便搬了凳子坐在炭盆前改衣衫。宫里统一发的衣裙总有些不合身,要改改才合她自己的心意。这大冬天的,她是一点都不想出去,屋里暖融融得,不知比外头舒服了多少倍。
宁昭容在伺候完淑妃娘娘早膳之后,便提着食盒,来给郁偆送饭。
等着郁偆将饭吃好,便开始数落郁偆。
“昨天我才离了一会儿,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看来她们是没将我放在眼里。按说这新晋的宫女,在这宫里呆了也快有两个年头了,怎么还这样没规矩!你也是的,那是娘娘赏给你的,怎么就进了别人的肚子,真是气死我了。”宁昭容脾气急了些,可说这些也是为了郁偆好。
这桩事情还没到淑妃娘娘耳朵里,与郁偆亲近的两位昭容,就已经想着,怎么才能让那些个糟心的人,彻底离了长春宫。
“夏昭容跟我讲了,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是,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传到了娘娘耳朵里,那这小事也成了大事。”宁昭容没好气地道:“也是我拖累的你。你还太年轻些,不知道这宫里有些人,心思深得很。别人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在自己心里拐个八拐。”
坐到宁昭容这个位置,再想往上升,就得熬资历。没到那个时候,你做的就算再好,也升不上去。
可若是宁昭容真有那么一天高升了,她原来的位置,自然会有别的人能顶上。
但宫里的岗位那都是固定的,宁昭容要是不腾位置,别人也别想再往上一步[A变O]南家小贰要嫁人。
宁昭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们这是等得不耐烦了,想把我挤下去,好自己做这昭容。昨个儿也不过是个试探,要是咱们真的让这事情悄没声息的过去,这重头戏怕是就在不远处等着咱们呢。”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职场斗争?
宁昭容褪了外袍,换了件家常褙子,但却没有卸了钗環,倒是又坐在镜子前,描了两下眉。
“你别看我现在成了昭容,可那也是我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过来的。别人只看到我现在是昭容,身上带着品级,出行的时候,也有三两小宫女随侍。可她们怎么就没见着我,以前吃苦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宁昭容自个儿梳妆完毕,又将郁偆拉到镜子前,让她安安分分坐好。
“等着九皇子回来,你就能跟了崔司籍回去,不必趟这长春宫里的浑水。那冻梨要是我拿出去放的,我看她们哪个敢动。也就是欺负你年纪小,不知事,这才拿了你做筏子。”
宁昭容这一双手不仅写字灵巧,在梳妆打扮方面,也格外灵活。不过三两下功夫,郁偆那头头发就成了型。
“她们还是太心急了些,见我寻了你来,以为是要绝了她们的路。所以啊……要将我一并拉下去呢。”宁昭容眼波流转,眉宇间具是嘲讽之意。
郁偆差着宁昭容十几岁,在别人眼里,等到郁偆长到宁昭容如今这般年纪,可不正好能接了宁昭容如今的位置。
郁偆来这长春宫内,为远行的九皇子抄写佛经这事,除了淑妃的几个心腹,便再也没有旁人知晓。
那些个不知底细的人看在眼里,自然就是另一种意思。宁昭容和郁偆都是从司籍司出来的,还都和崔司籍关系亲近,这不是在培养自己的接班人,是什么?
这逻辑是通顺的,可不巧是,宁昭容根本就没有这心思。郁偆在崔司籍手底下,有更好的路能走。
“你一会儿怕是得去见一回娘娘,可得将你好好打扮一下。这些日子经书抄的怎么样了?可有抄完一册?”
郁偆还在回味宁昭容刚刚说的话,别人怎么想,郁偆是没法管的,可这搅事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一些。
“想什么呢你?这本是些傻子弄出来的事,没什么好想的。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事,别的……自有娘娘做决断。”宁昭容轻声道。
那些人,怎么就成傻子了呢?能这样搞风搞雨来这么一出的,居然还是会傻子?
郁偆盯着镜子,指着里头的自己,呆愣愣地道:“这是我吗?”
也不知这宁昭容是如何打扮的,郁偆竟是比以往都要好看些。可到底是稚气未脱,郁偆一说话,又显露出孩儿模样。
宁昭容一嗤,道:“怎么就不是你了,不过才将你稍微打扮一下,你就认不得了?也是……你还这样小,随便一笑就跟画儿里的人一般,哪儿用得着精心打扮。不像我,要是不精心侍弄这张脸,怕是就要老咯。”
“昭容说的画,是那年画上的大阿福吧?我这脸圆圆的,倒确实是有些像。”郁偆玩笑道。
郁偆逗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宁昭容听了这话,那手背遮着嘴,笑道:“哈哈哈哈……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可真是笑坏我的肚皮了。”
笑声渐息,宁昭容看着郁偆,仔细描绘着郁偆的眉眼。
“我若还在你这岁数,哪会往脸上堆这些团长在装逼!(重生强强)。徐娘半老之时,也不过才二十四岁,我可早过了半老之龄了。”
郁偆原本还上扬着的唇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