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菜不比红烧狮子头味重,但是清淡鲜美,口感松软细腻,甘美得能让人咬掉舌头,做起来也颇费功夫,是叶九思的拿手菜之一。
呃……重点是,它非常费事费时,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让叶九思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
一道清蒸狮子头,叶九思又做了一道清香怡人,淡雅精致的江南小菜鱼米之乡,一道鲜嫩味美的平桥豆腐羹,香气浓郁,酸甜可口的松鼠桂鱼,还有一道枸杞鸽子汤,正好凑成一桌丰富精致的家常菜式,也让叶九思差不多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
真是,都多大人了,竟然还会因为一句话而慌了手脚。叶九思摇摇头,内心暗自唾弃自己,自己外表虽然还是花季少女,但内心可是已经二十五了,有些女孩子在这个年纪孩子都准备订婚了,而自己却不小心陷入了一个坑,还心甘情愿地掉下去,明知深不见底,却仍然甘之如饴。
这些天修养下来,叶九思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毕竟大唐出品的药物别的不说,治疗速度是一等一的。不过三天时间,叶九思就可以到厨房做吃的了,客栈的食物并不是不好,只是难免会味重一些,叶英喜好清淡,这些天的胃口也不是很好,故而叶九思给厨娘塞了银子,自己动手做了一餐。她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今天便是师父和宋缺论道的日子,虽然对师父很有信心,但叶九思还是希望师父能有个好的状态。
她的厨艺是特意学的,可以说,是完全符合叶英的口味,为此,她几乎将整个大唐里以厨艺闻名的弟子都打扰了一遍,不说妙绝天下,但也少有人可媲美。见叶英比这几日多吃了半碗饭,叶九思便觉得心中有些微妙的满足,甚至觉得这么长时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叶怀瑾这几日一直在学习弹琴的基础指法,知晓叶九思受伤的时候还大哭一场,小脸都皱成了一团,看得叶九思好不心疼。这孩子还年幼便失去了双亲,比寻常孩子要独立不少,这几日也知晓叶九思没法照顾他,他也很乖巧,能将自己打理得很好。偶尔会捧着曲谱来请教一下,或者去请叶英指导一番,叶英倒也不会拒绝,短短几天,叶怀瑾却将基本指法都差不多学清楚了,也看得懂曲谱了。
“一会儿姐姐和师父要出门,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别出来,别理会陌生人,吃饭叫小二送上来就是了,尽量别出去。”叶九思放心不下叶怀瑾,这孩子虽然独立,但是性格太过柔软,逆来顺受惯了。她不怕他被人拐骗,但是怕他被人欺负,“姐姐送你的荷包一定收好,里面可以放很多东西,别被人发现。你好好练琴,等姐姐回来给你带点心,好不好?”
“好的姐姐,阿瑾懂得的。”叶怀瑾乖乖地点头,一双清润的黑眸越发柔和,澄澈如空。他看着女子盈满关怀的眼眸,那双沉静平和的眼睛总让他想起早逝的娘亲,叶怀瑾抿了抿唇,浅浅地笑了笑,看着叶九思离开了房间,他才低低地,轻轻地道:“姐姐还真是温柔呢……”
叶九思正想转回叶英的房间,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却走了过来,叶九思一看他的穿着便知晓对方应当是宋家的下人,他恭谨地递给她一张请帖。
“师父,是宋家的请帖。”叶九思拿着一张鎏金暗纹的请柬,看了几眼后递给叶英,请柬上言辞恳切,态度平和谦恭,言道邀请两人过府一述。但从风格和措辞上看来,起稿的应该是宋智而不是宋缺。
“今日便去吧,待为师回来,便正式闭关。”叶英一掌撑地,支身站起,伸手从一边的衣架上拿下一件外袍穿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偏了偏头朝着叶九思的方向淡声道,“思儿,这次的对决,可有所悟?”
“有的,师父,徒儿正想说呢。”叶九思颔首,眉头微微一皱,“只是徒儿感觉想要突破还不够,还差些什么。”
叶英整理好衣饰,拿起焰归就朝外走,经过叶九思身边正好听到这一句,便伸手拍了拍了她的头,平静地道:“为师说过,剑道之途,坎坷且荆棘遍布,你小小年纪便已经突破到这等境界,足以证明你的天资聪颖,悟性绝佳,但一定要步步稳妥,切不可操之过急,可懂?”
“是,师父。”叶九思应道,想了想还是微微一笑,“师父放心吧,徒儿都记得,定然不会贸然行进的。”
“知晓便好。”叶英也不再多说,徒弟其实已经不小了,只是为人师表,总是难免要提点一下疏忽之处,免得弟子误入歧途。
两人出了客栈,拿着请柬去了宋府,很快便被放行,而早已在那里等待的侍女也给他们带路。
宋阀有一座独立的城池,名为宋家城,防御得滴水不漏,恍若铁桶,有些像唐门的唐家堡一样。但城池如果说是固若金汤,那宋家的居住地却可谓是雕梁画栋,典雅如画了。寻常人都会对宋家生出敬佩之心,但叶英和叶九思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讶异,叶英是因为看不见,而叶九思?曾经的藏剑山庄坐拥整个杭州西湖湖畔最美的景色,整个九溪十八涧都是藏剑山庄的领域,宋家这点仗势,叶九思真的没放进心里。
那些下人或者门徒弟子见惯了客人的惊奇和赞叹,此时见这两人习以为常的模样,顿时收起了心里的轻视,态度恭敬了不少。
这一次侍女没有将他们带到训练场之类的地方,而是直接带入了一间茶室。茶室内的地板是上好的木料,不远处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茶桌,茶桌是上好的黄花梨,和椅子是一整套的,风雅又奢华。而桌上则摆放着一套上好的甜白瓷茶具,釉色莹润棉白,胎体极薄,极素却极雅。茶室的四周围着镶珐琅琉璃屏风,画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而宋缺正端坐在主座上,见他们进来,便抬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
香炉里点着夜寒苏的香料,花香淡雅馥郁,令人心情都变得舒扬。叶九思看着宋缺温柔的笑靥,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怕,因为他虽然是在笑着,眼睛却是深不见底的黑,透着睿智和不可捉摸的深沉,但是却会给人造成温柔忧郁的错觉。叶九思此时深刻的认知到,这个所谓的大唐第一人,和师父同为宗师,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人,师父的温柔是内敛的静谧,他的温柔却是用来掩盖深沉,和他相比,师父就太过干净了。
“欢迎两位,请坐。”宋缺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叶九思和叶英便坐了下来,不同的是,叶英坐在宋缺的对面,而叶九思坐在两人的旁边。这是一个很规矩的排位,宋缺和叶英有平起平坐之意,叶九思身为晚辈,自然只能坐在侧方。
“凤凰单枞可是我们这的一大茗品。”两方人客气的寒暄一方后,宋缺便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个茶罐。叶九思心生好奇,这样一位刀术大家,不知道茶艺如何?师父虽然喜欢喝茶,但是不怎么喜欢泡茶,这位同样出生世家的宗师要用自己拿刀的手来烹茶煮水吗?
事实证明,叶九思真的太天真了……
宋缺手腕一转,那茶罐便递到了叶九思的面前,宋缺也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咔嚓一声,那套茶具的底座一转,面向了叶九思。叶九思捧着罐子有些愣怔,却见宋缺温温地道:“听说小友的茶艺不错?那麻烦小友了,在下一介粗人,虽然喜欢品茶但却委实不会烹茶,就不献丑了。”
不,你们不是粗人,你们都是大爷。叶九思默默地将茶罐打开,心里暗想道:都是贵公子的命啊才会只喝茶不烹茶嘛,像她,长这么大就没喝过一杯师父泡的茶。不过她也不会有什么不满,只是有些哭笑不得,老老实实地舀水烧开,开始泡茶。
叶九思老老实实地泡茶去了,叶英和宋缺便开始了谈话论道。
叶英走的道途,是落花流水轮回亘古的自然之道,讲究“万物皆可为剑”,而宋缺,走的却是无情道,是“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无我境界,只是他昔年曾和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有过一场交心之恋,最终未能走到一起,十数年来念念不忘,才让他一直没能突破大宗师的门槛。
梵清惠,那个曾经他求而不得的神仙女子,是他此生的劫难,也是他驻扎在心里的魔。
“宋兄若可堪破此劫,定个成就完整的‘天刀’,也不至于为此蹉跎多年。”叶英接过叶九思递上的茶水,轻轻一抿,那醇香的滋味便溢满了口舌,令人心旷神怡,“恕我直言,慈航静斋的所作所为,宋兄不该看不透的。”
宋缺不说话,也浅饮了一口茶水,神情平静,眼角却流露出了三分涩然:“我知晓,只是,我却宁可我不知晓。”
慈航静斋有四大奇书之一的《慈航剑典》,这本秘典修炼的时间越长,容貌就会越来越仙化,变得超凡脱俗,美得令人心颤。这本剑典,铸就了慈航静斋一代又一代芳华绝世的神仙女子,也铸就了慈航静斋的正道魁首的无上地位。每当乱世将起之时,慈航静斋便会派出门中最优秀的弟子涉入其中,号称“代天择主”,从各方势力中选择出一位明君来辅佐他,宋缺什么都有,但梵清惠当年为了门派,最终还是站到了他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