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看了看扫帚把儿上的竹竿,脸色不大好。
青衣见了不由笑道,“姑娘可是又想起了早上那竹竿?”
我点点头,“这竹竿很难吗?”
青衣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想怎么回答我,“嗯……撑竹竿是基本功,我们打小就练的,也不觉得难,二爷带人下墓从来都是足不沾地,我们就撑一支竹竿,沿着墙壁走,一座小墓不出几个时辰就走完了。”
我道:“那有什么法子不摔吗?”
“这撑竹竿哪有不摔的!”青衣笑笑,“二爷当初还鼓励我们,多摔摔就好了!”
我心道,我之所以撑不好,大抵还是摔的少……
我仔仔细细的将地扫了一遍,又跑去找龙哥,龙哥大概是怕我摔着了二爷不高兴,说什么也不让我练,我便在晚上回府时,偷偷藏了两根在二爷的箱子里,让云履和朝方抬回了府上。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二爷回府,年三十的街上热闹的很,我们一伙人说说笑笑,难得二爷也开心,就在二爷快要走到红府时,却忽然停了脚步。
我走上两步抬头一看,就看见红府的门外站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件棕色的缎子马褂,腰间还别着一个貂皮铁弹袋子,脚边有一个竹篓一直在动,也不知是装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人我认得,是二爷原来的徒弟,陈皮阿四……
二爷抬起头,淡淡的瞅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迈进了红府。
一行人陆陆续续走进去,我跟在人群后面刚要抬腿,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陈皮伸出胳膊用力一勾,便将我从门口勾了过来,我吓得张开嘴巴刚要喊,一见他阴恨恐吓眼神,立马闭上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死死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我松开,“怎么府里都换了梨园的人?”
我老实道:“二爷说府里有日本间谍,将府里的人都换了。”
为什么我还在?
我也不知道……
陈皮眯了眯眼睛,“日本人的狗爪子都伸到红府里来了……”
我听不懂他说什么,也不敢吱声,但我打心眼里觉得他不会害我。
因为我知道,他心里还有二爷……
陈皮指了指脚边的竹篓,对我道:“把这个给夫人带去,日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好处。”
陈皮的眼神一下子阴恨了起来,像一把刀子一下下割在我的喉咙上,我吓的退了一步,却没妥协。
“我不要你的好处,但我会把东西带到。”
我掀开竹篓的盖子,里面是几只肥硕的螃蟹和一把老香,如今不是吃螃蟹的季节,这几只蟹子无比鲜活,十分肥硕,一定是从更远的地方抓来的。
我拾起了几根老香揣进怀里,默默的合上了盖子,“这几只螃蟹你拿回去吧,二爷是不会要的。”
陈皮没谢我,却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侧过身看了看红府的大门,转头对他道:“不进来看看吗?”
陈皮摇摇头,一脚踢开了身边的竹篓,几只螃蟹争先恐后的爬出来,陈皮一脚一个,连着蟹爪一起碾碎了,流出了姜黄色的汤汁……
一年之前,陈皮被二爷赶出了师门,二月红对他道,你永世不得踏进这个门槛。
一年以后,他带着来自远方的螃蟹,站在门槛之上,没有踏进一步。
我站在红府的门槛上看他,隐隐觉得,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他都会再回来。
因为总有那么一些东西,不管你多么风光,多么富有,都永远得不到的……
而终其一生,却还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陈皮的部分抄了几句三叔的原著,勿怪勿怪……陈皮这个人物出场还是有用的,这几句太带感了,实在忍不住……
第四章更完了,没有补充了,要是喜欢就收着,不要客气嘛~~
最后,祝我明天科目一预考不挂,我要复习去了,有哪里不通顺明天再改,bye~~
☆、chapter 05
陈皮算是风光的,我见他穿的那一身比之在红府时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一生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可每逢热闹的日子总会想起一些事来,想起师娘爱吃的螃蟹,想起师父总偷偷教他那一两招下墓的功夫,想起红府梨园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
我攥着那一把老香,偷偷藏在了枕头底下,晚些的时候大家围着桌子吃了顿饭,年三十的菜总是最好的,一大只的五圆整鸡用桂圆、荔枝、枸杞、莲子混合炖了,象征吉祥如意,二爷桌上的红鲤鱼没有动,青衣换个容具整盘端上来,又用糯米加桂圆,莲子蒸了一锅八宝果饭。
青衣的厨艺很好,饭菜香香甜甜,绢花给二爷煮的桔露汤圆有剩,合着几盆青菜一起端了来,管家路过厨房看着我们一桌子菜,忍不住上来吃了几口。
“你们这可是比二爷的屋子里都热闹。”
我问二爷呢?
管家说正在屋子里修剪佛爷送来的花。
这一顿饭吃完,外边天都黑透了,云履请示了二爷,和朝方在门口热热闹闹的放了几挂鞭,二爷就早早的歇下了。
我见大家都没有守岁的意思,也早早的回了屋子,折腾了一天身上乏的很,可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我合着衣服躺在床上,总觉得这枕头高了些,怎么躺怎么不舒服,我伸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便摸出了陈皮给我的那一把老香。
我盘腿坐在床上,暗暗的叹了口气。
我虽是自己住了一间小屋子,可与青衣绢花的房间只隔了一层草灰墙。
这墙怎么形容呢?就是竹竿一捅就会漏的那种,别说隔音了,在这边泼一盆水都能渗到那边去。
我下地小心翼翼的熄了油灯,安静的躺在床上。
钟鸣漏尽,月上三竿,我起身瞧了瞧外面,一片黑灯瞎火,月黑风高……
我悄悄的下地,鞋都没敢穿便握着那一把老香推门出去了,夫人在前院,我在后院,这红府虽说没有梨园大却也不小,我出门的那一刻便后悔了。
双脚踩在初冬的地上,连血都要凝住了。
院里有值夜的伙计,在三十这天异常的清醒,我瞧着那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比夜里的猫儿还要亮。
我不敢拿灯,借着院里的红灯笼贴着墙边走,待到夫人的房间,脚底都没知觉了。
我站在夫人门外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推打开房门,便看见二爷盘腿坐在夫人的遗像前,香炉里的老香烧了大半,燃了大半个钟头的样子。
二爷一转头便看见我哆哆嗦嗦的站在门外,吓得魂都飞了大半……
我自持胆子是不小的,可就是怕二爷。
二爷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了我一遍,最终落在我的脚上,“你怎么回事,出门连鞋都不穿,嘴唇也冻白了。”
我哪里还管嘴巴是黑是白还是紫,只道二爷莫要一气之下,将我赶出府去就好。
二爷招了招手让我进去,我哆哆嗦嗦的道:“二……二爷不是歇了吗?”
“睡不着,便又起来了。”
我道:“二爷是又想夫人了吗?”
二爷没说话,我手里攥着一把老香,汗水都快把老香浸透了。
我又道:“奴……奴婢也想夫人,夫人不在,府里的新年过的都和往常不一样了。”
二爷回头盯着我,目光灼灼,“你倒是说说,怎么不一样了?”
我吓得倒退了一步,总不能说太过冷清,没年味了吧……
二爷的目光始终盯着我,于是我脑子一抽便答了句:“都……都没有赏钱了……”
“那你想要什么赏钱?”
“奴婢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想要。
二爷给的东西我都想要……
二爷又笑了,笑的还挺开心,他抬起头对着夫人的遗像说了句,“你瞧你捡回来的丫头,越来越有意思了。”
二爷转手扔给我一个蒲团,我哪里敢坐,他顺手将火炉也放在了我的脚边,“来,过来暖暖吧。”
我低头看了看那火炉,没定力的凑过去,二爷又推了推蒲团,我便坐了……
二爷抬手打开了夫人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紫檀盒子,盒盖打开,我就闻到了一股奇香,二爷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红珊瑚戒指。
“这是我托人给丫头做的。”二爷说,“丫头生前舍不得带,走了又舍不得带走,你是夫人捡回来的丫头,交给你保管吧。”
我双手托着接过来,二爷又问,“这赏钱可还满意?”
这戒指虽小,却通体火红,照在昏暗的油灯下晶莹剔透。
我忙道:“满意!”
满意死了……
二爷一低头看见了我怀里的一把老香,“这么晚光着脚出来,就是想给夫人上柱香?”
我点头。
“是为你自己上的?”
二爷看我的目光清清凉凉,我张了张嘴,那一个“是”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每次单独见到二爷都是在晚上,两次偷偷跑出来,两次都见到了二爷,也不知二爷这一天天晚上都是怎么过的。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香炉里的香都燃尽了,只剩下一盏油灯在夜里忽明忽暗的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