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时间不巧,天色已近黄昏,路边做买卖的都收了摊,阿鸾好不容易找到一间书院的时候,想当然那里也早就下学关了门。无法,只好明天再来。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阿鸾就站在书院门口等待了。
书院非常的普通,院里只有院长一个老师,收的学生也不多,大多都是些贫困人家出来的孩子。
院长名为孟礼,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风流才子,之后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人鬼之恋,亲眼目睹了爱人的死亡,心碎黯然过后,他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此后便一个人过着平淡的生活。
因本身有功名学识,便开了间书院每日教导学生,活到现金已有近六十的高龄。
孟礼今天也如同往常一样起床整理好自己。因其年纪大了,索性就把每天开课的时间延迟半个时辰,故而动作温温吞吞,一点都不着急。如此这般,他去开门已是一盏茶之后了。
“你是何人？”孟礼推开门,第一时间就看见站在书院门前像是等了很久的阿鸾。
阿鸾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要发光,“我是来求学的。”
“老夫这里说是上京最小最差的书院都不为过,看公子长相便知你不是普通人,公子何必玩笑？”孟礼颇为冷淡地说道。
阿鸾摇摇头说:“我是第一次出来什么都不懂,听说书院可以学习知识,我就来了。我昨天第一间就找到了你这里,可惜时间太晚你们关门了。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阿鸾的眼神干净明亮,一望便可到底。孟礼忽然神情一顿,上下仔细打量起阿鸾,似在她身上看见了熟悉的东西,不由得追忆起往昔。
“进来吧,以后跟着学便可。都读过哪些书……”。孟礼斟酌了许久,终究是叹了口气让阿鸾进入,他走在前面带路,同时口中细细问询。
之前提起过,孟礼年轻时有过奇妙的经历。故而他对神灵鬼怪有所了解,特别是某些出于对人类社会好奇而私自离家的小妖。
阿鸾身上的许多特质都符合他的了解,大概的也就猜测到她的一些来历。孟礼对灵怪并没有偏见,又误以为阿鸾是只不谙世事的小妖,不想她对世事一无所知时在外面丢了性命,索性留了她下来。
“我认识一些字,没有读过书。”阿鸾回答说。孟礼脚步一顿,很快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那便从识字开始。”
……
孟礼的学生最小的七岁,最大的用莫过十岁,都还是在启蒙阶段的孩童。阿鸾坐在一群小萝卜中间丝毫异样都没有。
她被分配坐在最后面,孟礼扔了本字帖给她,阿鸾就乖乖地照着练,周围的朗朗读书声分毫影响不到她。
小小的书院里,突然来了个陌生漂亮的大哥哥,又有几个小孩不好奇呢,一个个在上课时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趁着先生不注意偷偷回头观察阿鸾。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午间休息的时候孟礼要检查阿鸾的习字情况。不像是初学习字之人,阿鸾的字写得非常好,但是孟礼见了没有丝毫高兴,反倒生出一种被糊弄的感觉。
原因是,阿鸾的字和他给的字帖上的字一模一样,孟礼是见识过幻术的,便误以为阿鸾使用幻术欺瞒他。
“别以为你有点糊弄人的本事就可以用来欺骗人,这一次饶过你,再有下次,你就离开我这书院!”孟礼一气之下把手中的一叠纸甩到墙上。
“糊弄？什么是糊弄？”阿鸾不明所以。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孟礼呼吸一滞,直盯着阿鸾的眼睛看,目光如电。但阿鸾那双眼睛始终如一的明净,除却迷茫之外再无其他。顿时孟礼的身躯佝偻了些许,果真是在俗世呆久了,以己度人。犯过的错,又怎能再犯一次。
“唉,是我误会了。一模一样的字,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捡起地上的纸张,指着上面写着的字轻声问道。
问话的同时，孟礼如是想:他的样子确实不像极了说谎,其中肯定有其他原因。
这下子阿鸾听明白了,“你说这个呀,我只是照着一写,它就成这样了。”
孟礼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从书架上取下了几幅不同字体的字帖,要求阿鸾当着他的面再写一次。接着孟礼亲眼见证了阿鸾手中的奇迹,一笔一横皆相同,就连意境也不差,他到底是服气了。
“不错,但是老夫不赞同纯粹的模仿之举,每个人的字有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特点,有人的字偏糅合,有人的字偏刚毅,有人的……每个人的字都是自己性格的表现,你的字也该有你的性格。”孟礼纠正道。
阿鸾沉思,“我自己的特色一定要有吗？”孟礼坚定地点头 。别人他不管,不过他必须要做到,否则白白浪费了这等天赋岂不令人心痛。“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阿鸾琢磨了一个下午,临走的时候她交了一副新字给孟礼。字里充斥着凛然的剑意,孟礼打开一看先是被吓了一跳,过后满目痴迷。
孟礼对阿鸾真真是起了爱才之心,接下来的时间孟礼加快教导阿鸾的步伐。越是相处了解,孟礼越是触目惊心。过目不忘,一点就通,他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天才、天分。
孟礼自知自己的水平有限,怕耽搁了阿鸾,欲推荐她去高等学府,又忧心她的身份,日日踌躇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第十二章
年老之人不像年轻人身体健壮,老化的身体本来就容易生病,如果再加上思虑过多,患病的几率就更加大了。孟礼就是在这样双重情况下病倒的。他原来就有想法推荐阿鸾去别处学习,如今这一患病,之前的犹豫不免消除了大部分。
刚巧阿鸾来探病,他觉得这是个商谈的好机会,孟礼不欲再拖延,便做了个手势示意阿鸾坐下。
“我肚子里的墨水,你再吸收个把月就没了。我有个秀才名头,却因为年轻时遭遇了件伤心事没再继续上进。你如果继续在我这里,以后恐怕也就只能达到我这般的水平。
如果你打算接触更复杂深奥的东西,我不想耽误你。都道是名师出高徒,我有位同窗很是了得,我欲向他推荐你,不知你是否愿意？”
阿鸾来这里的目的是替孟礼治病,没想到听到了以上的一番话。还能学到更多阿鸾当然是愿意的,她点点头道:“我愿意去。”
“如此甚好,那么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时刻不能忘记,知道吗？”孟礼的神情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阿鸾很是认真的点头,“您请说。”
“人心险恶不是用来说说而已,人类复杂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今日与你相交甚笃,明日便可以转身翻脸无情。我知道你不是人类,向来单纯。你或许有些奇异的本事,不过人类当中也有很多奇人异士。
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的秘密,惦记上了你,定然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取你性命。遇上他们,你一个小妖灵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只能等着被宰。”孟礼叨叨絮絮说个不停。
阿鸾想要反驳自己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些小妖,可孟礼一句接着一句自顾自的说着,她总插不进嘴,后来干脆就放弃了。
“你不要觉得危言耸听,可能你的年纪是老夫的几倍,但是论起经验,你是万万不及的。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听我的肯定不会有错。”
孟礼缓了缓,接着又道:“到了那里之后你会有很多同窗,读书人说的再好听,也有许多心思险恶之人。切记不可在他们面前泄露你的身份,相交之余亦莫要忘记提防……”
交代了两刻钟的时间,孟礼方才休停,精神再度萎靡了几分,一看就是病中精力使用过多累到了自己。得到了阿鸾听从他叮嘱的保证,他就做了个挥手的动作示意阿鸾离去。
阿鸾一转身,孟礼又在她身上看见了几分故人的感觉,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阿鸾临进门前,他特地又多交代了一句:“过几天我病好后,跟你讲史讲人心,你理解了才可以离去。”
阿鸾应好,走到半路才想起自己光是听孟礼说话了,正事完全没做。她又一次去了书院,不想打扰到孟礼休息就没有明着去,掩去身形进了房才发现孟礼睡着了,正好省了她一些麻烦。
阿鸾驱散了孟礼身体里的病邪,最后还输送了些灵力给他温养身体,才总算弄好。治病疗伤之类的阿鸾做到不难,但是给人增加寿命是如何也做不到的,幸亏孟礼只是染病不是寿命到头,否则她如何也救不回来。
孟礼醒过来之后精神奕奕,半点虚弱都感觉不到,他大概猜到了原因。身体没问题了,他第二天就恢复了课堂,同时也给自己的同窗好友去了信件。
后来接连几日孟礼都在给阿鸾开小灶,效果非常不错。之前阿鸾读四书五经都没理解的东西总算是弄明白了,譬如前段日子河蚌精和花妖的莫名之举。
……
博容书院一直采取按照功名高低的方式对学生进行分类教授,朱尔旦虽然读书刻苦勤奋,但生性迟钝,总是没考上功名,一直都在书院的末等班,也算交有几个好友。
往日进了书房以后,因为上课时间还没有到,同窗好友之间总喜欢聚在一起交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也会一样。
朱尔旦昨晚和朋友们赌胆量去了十王殿,没想到和陆判成为了朋友。昨晚陆判离开之后到今早已经过去了很久,朱尔旦内心的兴奋丁点都不见减少,他打算到了书院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昨天和他打赌的那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