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们长得不太一样,喜欢的食物不一样,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但妈妈就是妈妈,孩子就是孩子。”
安娜没有睡着,在谢廖沙发表那个见解之后,她才清醒过来,原来她真的把这个简单的故事听进去了。
“它有一个好妈妈,我也是。”谢廖沙最后轻声说。
安娜静静地看着谢廖沙,男孩儿正低垂着眼眸,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书页,看上去似乎还沉浸在那个故事中,敏感又可爱。
突然之间,那偶尔在心里浮现的一些尴尬和疑虑,就在这一刻完全释怀了。
安娜微笑着伸出手,她纤细的指尖戳了戳谢廖沙手背上的肉涡涡,然后用自己成年人的大手,把谢廖沙的小手拢在手心里面,在对方迷惑的神情中,把手贴在自己的心房。
“这里是一个小房子,很精致,很私密,又很脆弱。它真的很小很小,所以妈妈只会把十分重要的人放在里面。以前这里面只有妈妈自己,现在,还有你们。”
谢廖沙微微瞪起眼睛,好半响才露出一个柔软的笑脸。
“还有她,我们都在里面。”
“妈妈,如果你的房子里住不下了,可以放到我的房子里,我的房子很大,可以住很多很多的人,我把你们放在最里面的一间,这样我们还是一家人,然后,我们出去的时候还有很多很多的好人。这样,不管在里面还是外面,我们都会很幸福。”
安娜看着谢廖沙天真的笑容,什么理智的话语都没说,而是陪着他继续编造这些幸福又愚蠢的傻话。
低热还在持续,雨也一直没有停过,谢廖沙去上法文课了,安娜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装订好的记事本,她坐在椅子上,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才写下第一句话,事后,她郑重地把那只写了一页的记事本锁进了小匣子里面。
她躺在床铺上,伴随着雨滴声,抚摸着腹部还未有任何改变的小生命,低语了几声。
她想:如果她的生命是从不幸开始的话,那现在,一切已经改变了,一个幸运的生命正在她体内被孕育着。
改变她的不是魔法,只是她的丈夫和儿子。
☆、第64章
安娜醒了过来,她听到脚步移动的声音,待她睁开眼睛,就瞧见了那双蓝眼睛,就像是刚才凝望过的天空。
“我有句话忘了告诉你。”
“什么?”卡列宁不解地微微皱眉。而他的妻子只是微笑了一下,轻轻地拉着他的手说:“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家人,很久以前,也是你的朋友。”
“你……”
“亚历克赛,现在,你觉得幸福吗?”
卡列宁很少从他妻子那里听到这种询问,他们都并非敏感而多情的人,他原先认为他妻子相较于他而言,感情方面自然是更加细腻的,但无论如何,同绝大多数同僚的夫人相比,他的妻子永远更加聪慧和理智。
不管安娜的初中时什么,卡列宁总是会对她坦诚的。
“是的。”
“这样就好。”安娜笑着说道,看上去十分满足。
“谢廖沙呢?”
“他正在外面。”
“让他进来吧,现在我得瞧着你们两个我才觉得美满了。”
卡列宁把谢廖沙喊过来,那小男孩儿睁着一双圆圆的蓝眼睛过来,有些担忧又有些疑惑。
“到这儿来,谢廖沙,同你父亲站在一起,靠近点。”
虽然不明白目前的意思,但谢廖沙还是照着安娜的话语做了。
安娜偏头看着这父子俩,吃吃的笑了一下,这是唯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不管是梦也好,是真实也罢,都是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真像啊,亚历克赛,我从谢廖沙身上仿佛看到了你的小时候。”
“你做梦了吗?安娜。”卡列宁问道,他把安娜扶起来,枕头垫在她腰背后面,谢廖沙倒了一杯水过来。
安娜喝了一口水,然后说:“我不知道,如果那是一个梦,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梦。”
“您梦到什么了?妈妈。”谢廖沙有些好奇。
“现在不可以说。”
“那要什么时候?”
“也许等到三十年后。”
“那实在是太久了,三十年后我就跟父亲一样大了。”谢廖沙咂舌,他开始想象三十年后的自己,比他父亲更加高,而且健壮,他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上校,穿着制服,非常威风。
安娜越过正陷入幻想的谢廖沙,看向卡列宁。
“你应该换一件外套。”安娜说。
卡列宁把外套脱了,那上面还带着一丝水汽,雨还没停,他应该是直接赶过来的,没顾上自己。
安娜把那个孩子同卡列宁重叠了一下,仿佛瞧见了很久以前跟谢廖沙差不多大的男孩儿。从孩童到少年,再到青年。
这些她都不曾见过,但没关系,他们还有以后。
几天之后,彼得堡春季的最后一次赛马会开始了。
对普通人来说,这不过是上流社会又一次闲情逸致,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不同的。
沃伦斯基伯爵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安娜了,他依旧渴望这个女人。培特西对他说让他放弃安娜,可未曾得到过又有什么能放弃的呢?
在卡列宁从国外回来后,他见过对方两次,都是隔着人群,但不妨碍他挑剔这个人,从长相,年纪,到那一板一眼又或者虚假的微笑。
沃伦斯基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马鞭,然后又去马棚里看他的马,他喂给了这个帅小伙一颗松子糖,亲昵的摸了摸他的脖颈,在马儿打了响鼻之后了呵呵的夸奖它。
“你会带着我赢得这场比赛对吗?”沃伦斯基冲着马儿问道,然后他心里就在琢磨,像是有一种豪情灌溉得满满的,他坚信着,只要他赢得了这场比赛,那么,安娜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毕竟,一个男人要征服一个女人,总是得猎一头狼来看看。
沃伦斯基伯爵的打算没有人知道,卡列宁府,安娜正向对方建议。
“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用来筹备军饷,修建学校。”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卡列宁抬眼问道,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也不向一开始那么谨慎了,毕竟,他的妻子总是给他带来一些意外。
“我和那些夫人们喝茶的时候,了解的可比你还多。”安娜笑着说。
“聚众赌博可不是值得表扬的。”卡列宁说。
“你知道怎么做。”安娜说,然后问,“介意暂停一下公务,陪我们喝杯茶吗?”
“偶然一次是可行的。”卡列宁依言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然安娜挽着他的手臂去起居室,谢廖沙正好课间休息,似乎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语要和他们说。
“她看上去没有长大。”谢廖沙摸了摸安娜的肚子,有些忧心,“是不是没有吃饱?”
“还没有三个月,她正在积攒力气,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大了。”安娜说,为了满足谢廖沙的心愿,他们现在都默认为孩子会是一个女孩儿。
谢廖沙点点头,然后小心地把手拿开,好像是怕自己会碰坏安娜肚子里的小宝宝。
“我等不及要给她准备礼物了。”
“陶丽舅妈他们送来的东西她会喜欢吗?舅妈他们似乎认为她会是个男孩子。”谢廖沙有些纠结,那些玩具里面很多都是给男孩儿玩的,这样看来,大部分人似乎期待他会有个弟弟而不是妹妹。
“我觉得她会喜欢的。”
“好吧,如果她不喜欢,我会给她更好的。然后我可以假装自己才三岁,有时候我可以玩它们。”谢廖沙似乎找到了解决办法,为了不浪费陶丽他们的心意,他会抽段时间让自己变小来玩那些玩具,如果他的妹妹不喜欢那些玩具的话。
“你会是个好哥哥的,谢廖沙。”安娜说,谢廖沙腼腆的笑了一下,小酒窝深深的。
赛马那天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安娜和培特西还有李吉亚坐在一起。
这两个人属于不同的圈子,但都希望同安娜坐在一起。
安娜知道这不是因为她有多抢手,实际上,在这个圈子里,贵妇人们的地位往往是由她们丈夫的地位所带来的。
卡列宁的那位对手地位已经不保了,据说是一个水利工程的事情,有人匿名举报了,做得非常糟糕。
不能给那些人物带来利益的人是没办法继续立足的,而对上,他又没有足够的能力。
这一切不过就在这段时间,刚好从春季过渡到夏季。
政治上的问题从来都是如此,不动声色的就能把一个人弄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