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老实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她说自己是姓渥伦斯基之后。”
一阵沉默,然后是轻轻地笑声,卡列宁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他说:“安娜,你确定斯基华就在附近吗?”
“啊,我不知道,我刚才只知道有些人嫉妒得没有理智,并且迁怒于无辜的我。”安娜用一种无辜地语气说道,顺便报复了一下之前卡列宁说她迁怒他的行为。
“嫉妒是不体面的。”卡列宁说,言下之意他并未做出类似于嫉妒的事情。
安娜不再跟卡列宁争辩,因为他们显然都忽略了一个人。
“所以,那位叫做渥伦斯基的叔叔让父亲觉得嫉妒?”谢廖沙来了一句神总结,安娜有些愕然的看着这个小家伙。
“谢廖沙,你的推论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卡列宁不赞同地说道。
“但我觉得,好像就是这个意思呀!”谢廖沙小心翼翼地说,不明白父亲为何不赞同他的想法。
卡列宁沉默了一下,最后说:“在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谢廖沙。”
“好吧,父亲。”谢廖沙叹了口气,如果父亲不想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当然会乖乖地应允,不过,稍后他会再问问母亲的。
父子俩各怀心事,唯有安娜心情畅快,所以在见到她这具身体的兄长斯基华,并且从那个漂亮得男人那里得到一个热情的拥抱和贴面吻的时候,她没把后者推到沟里去。
“安娜,我有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斯基华那漂亮的眼睛里甚至还带了一点多愁善感的泪水。
“啊,我能感觉到,亲爱的斯基华。”安娜笑着说,同时不着痕迹的往卡列宁身边靠了一点,顺便把谢廖沙推出去。
“谢廖沙,你不想念你的斯基华舅舅吗?”
“想念极了!”
谢廖沙说了一个夸张的语气词,并且伸出了胳膊表示他需要抱抱。通常卡列宁是不会允许他这样说的,那不太体面。
“瞧你,我多久没见到你了,我亲爱的小外甥?”斯基华用他的大手一把抱起谢廖沙,甚至把他举了起来,在谢廖沙咯咯的笑声中,这个手掌宽厚的大个子就用他毛茸茸的胡子去蹭谢廖沙的脸蛋。
“不不,我讨厌胡子!”谢廖沙笑着说。
“那斯基华舅舅的胡子呢?”
“喜欢极了!”谢廖沙讨人喜欢地说道,把斯基华逗得大笑。
在他们亲热了一番之后,斯基华终于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他的妹夫。
在面对卡列宁的时候,这位漂亮又和善的大个子就有些畏缩起来了。
“好久没见啊,亚历克塞·亚历山德罗维奇,我真是想念你呀。”
“我想我们在上个月就见过一次了,斯基华。正常来说,你不会那么快想念我的。”卡列宁平静地说,把斯基华噎了一下。
斯基华当然不想念卡列宁,他虽然不讨厌自己的妹夫,但也打心里畏惧对方,特别是在出了这件事的时候,他不是觉得无脸见自己的妻子,反而是不能去面对卡列宁,因为后者,就像是一面耻辱镜一般,静静地立在那儿,所以很多时候,奥勃朗斯基都会选择绕开它。
“为什么你们要在这里寒暄,说实话,我觉得我要不能感觉到我的腿了。”安娜说,并且笑了一下。
三个男人都看向了她,都有些担忧。
斯基华点点头:“那就先回去吧,我让马车停在外边了。”
他们上了马车,斯基华本应该和两个大人说话的,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卡列宁这人,跟安娜说话他倒是愿意,但一旦他这样做,卡列宁的眼神就总是望过来,所以到最后,他只能跟自己的小外甥讲话。
等到了奥勃朗斯基的家里,把大衣交给仆人们后,斯基华询问自己的管家:“夫人呢?”
“她正在二楼。”
斯基华拧了一下眉毛:“她收拾了客房吗?”
“据我所知,完全没有。”
斯基华哆嗦了一下,要知道,一般来说,评判一个女人是否心灰意冷,只要看她是否还愿意顾全丈夫的面子。
安娜看着斯基华询问管家,很快还哆嗦了一下,于是问:“出什么事儿了?”
“哦!上帝啊,安娜,我该怎么办?”斯基华挫败地说。
“这事询问上帝可没用。”卡列宁淡淡地说。
“我当然知道!”斯基华嘟哝,幸好他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这可能也是他被称之为老好人的原因。
“达丽雅·亚历山德罗维纳在二楼吗?”卡列宁问。
斯基华的眼睛亮了起来,忙不停地点头。
“是的!”
卡列宁看向自己的妻子:“安娜,也许你同达丽雅·亚历山德罗维纳谈谈会比较好。”
“我会的。”安娜说,接着她向二楼走去。
斯基华把卡列宁还有谢廖沙带去了起居室,三个孩子还在上课。
安娜到了二楼的卧室,她敲了敲门,从里边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用食物,随便给什么人,总之我不需要!”
安娜停下敲门,改用一种柔和的声音问道:“陶丽,我是安娜。”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那个嘶哑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进来吧。”
安娜拧开门锁进去,她环视了一群,很快发现了站在床边还穿着睡裙的陶丽。
“陶丽。”安娜喊道。
叫做陶丽的女人转过身来,双眼红肿充血,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她的头发有些稀疏,现在更是乱糟糟的,但从颜色上来看,她年轻时想必也是一个金发美人。
“如果你是来帮他说话的,那大可不必!”陶丽用一种戒备和痛苦地声音说。
“谁?”
“斯基潘·阿尔卡季奇·奥勃朗斯基!”陶丽坚定地喊着。
“哦,我不会的。”安娜说。
陶丽依旧戒备地看着安娜,后者也不作声,甚至没动,过了一会儿,陶丽狐疑地看向安娜。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来告诉你,陶丽,你不担心格里沙他们吗?”
听到孩子的名字,陶丽有些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坐在床沿那里,再一次哭出来。
“他怎么能那样对我,跟我孩子们的家庭女教师搞在一起,我怎么还活着呢?”
安娜走过去,手抚摸着陶丽的后背,然后把对方揽到自己的怀里,面颊贴着她的。
“你当然得活着,还得活得好好的。”她轻声说。
陶丽却听不见这些,她依旧在痛哭。
这哭声一直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渐渐地停止。
“我真恨不得死了!”陶丽说,她虚弱无力,神情却又那么的决绝。
“死了做什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安娜冷淡地说。
陶丽吃了一惊。
安娜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露出柔和的神情。
“你累了,你饿了,陶丽。”
“是啊,我累了,我也饿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陶丽喃喃着,又陷入到她自己的情绪中去了。
安娜掏出手帕,替陶丽擦了擦眼泪,然后说了那种最平常的话语。
“想想你的孩子们,他们还没吃午餐,他们还担心你,斯基华什么都做不好。”
“是的呀,他什么都做不好。孩子们饿了,渴了,病了,都是我来照顾,他呀,只在高兴的时候就逗逗他们,可他们都爱他呀,好像我只会苛责他们一样。”陶丽再一次流泪,心中委屈万分。
“那是因为你没瞧见他们担心你的样子,你可是他们的母亲。”安娜继续安慰着,并且不着痕迹地提醒:“还是,你希望把这一切让别人得了去?比如这房子的女主人位置,甚至格里沙他们母亲的角色?”
“谁都不能!”陶丽仇恨地说道。
“是的呀,陶丽,所以你要吃饭,要喝水。”安娜继续用柔和的语气安抚道。
陶丽用力地抓着安娜的手,指甲甚至掐着了安娜的手腕,把后者也惊了一下。
“你会帮我的,是吧,安娜?”
安娜看了陶丽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是的,陶丽,无论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我总是会的。”
得到了安娜的诺言,陶丽终于放心了起来。她起身说:“我要吃饭,我要喝水,安娜,我还得给你们安排客房……”她絮絮叨叨的说着。
安娜看向女人的背影,心里清楚。这会儿陶丽的强打精神并非好转,不过是又跌入另一个神经质领域,但总比成为一个怨妇好,至于别的,只要她身体没垮掉,总会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