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在,”秦业请冯夫人坐到上座,又命人端了茶,道:“冯夫人,这回请您过来,是在下有要事和您老说。”
冯夫人瞧着秦业,犹疑地道:“秦先生,但讲无妨。”
“在下白日里和您提过,前几日去过嘉兴府和平安县,”秦业想了一下措辞,道:“不瞒您老,在下其实是专程去的平安县,只为替舍妹到那里寻亲。”
“难道秦姑娘竟是平安县人,”冯夫人颇有些惊讶,随后又笑道:“可是寻到了?老身在那儿生活了十来年,或许还认识这孩子的父母呢!”
秦业点点头,道:“冯夫人,在下想问问您,如今可还记得起令媛的模样?”
冯夫人想起小德子说的大姐儿,这时候猛地站起,“秦先生什么意思?”
“冯夫人先请坐,”秦业从袖中又取出珐琅银钗,“当日在下拿了这钗子去金陵,果然得知,这钗子是天和银楼专为贾府所制的。”
“难道秦姑娘……”冯夫人想到什么,身子立刻颤抖起来。
“最后的下落,钗子主人是您那陪嫁丫头珠儿。”
冯夫人依然站起来,死死地盯着秦业。
“按珠儿的年纪和经历,玉儿不可能与她有亲缘关系。”
“玉儿,”冯夫人颤抖地问,“哪来的玉儿?”
秦业叹了口气,将桌上的茶盏递到冯夫人面前,劝道:“冯夫人,先莫要着急,听在下慢慢和您说。”
“妾身不急,”冯夫人抖抖索索地接过茶盏,刚抿了一口,大滴的泪珠便落到了茶水中,“先生您请说,妾身听着。”
“听说令嫒出事之日,是珠儿领着她到五里荷塘去玩,结果回来便报说,孩子掉到了塘里,等众人赶去搭救,却只寻到了孩子玩的布偶和衣衫,可是如此?”
一提到往事,冯夫人立时哭得不能自已。
“不过在下却从一位叫白德恒的教书老先生处打听到,此事还另有内情。”秦业望着这位悲痛的母亲,心下不由叹气。
“秦先生,是不是我女儿根本没死?”冯夫人终于说了出来,一下子跪到秦业跟前,抽噎着道:“您能帮妾身找着女儿,妾身来世愿做牛做马……”
秦业忙搀扶着冯夫人回到座上:“在下以为,令嫒确实还活着,白德恒举人你应该知道,当日他的一个学生,曾亲眼目睹冯婉瑜哭喊着从一辆大车跳出来一些,又被人拖回了车里,然后便被带走了。”
冯夫人目光激动,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抓住了秦业。
冯玉儿在帘子后见着这一切,心里却没什么激动之意,反而像是卸下心里头的包袱一样!
她已经替她找到父母了。
心中突然滋生那股子久别重逢的悲喜交集,也就一瞬间,就完全消散了。
执念已消了,这个身体对她被人伤害的悲愤,以及对亲人的刻骨思念现在完全消散。
冯玉儿看着现在已经哭着不能自已的贾敦,若非她需要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身份,她觉得一个人也是好的。
没有破绽的身份就只有真正的身份,凭空捏造或者被认养依旧是破绽。
她叹了一声,经历这么多,她完全明白,自己这身体的容貌和无任何自保之力的实力,以及沾惹上了东宫,那么就只能前进。
有机会正位,就算有一大堆糟心的亲戚她也认了。
这般想清楚,她撩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第60章 0060
相认过后,贾敦紧紧搂着冯玉儿一直哭,抱着她也是拼命的禁锢着,她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惊喜。
贾敦哭声不停,竟然激动得昏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婉瑜儿!”贾敦猛地坐起身喊了一声。
“娘,我在这儿!”冯玉儿原本在旁边打瞌睡,这会儿听到贾敦的声音,坐到了贾敦床边。
“你真是我的婉瑜儿?”贾敦又哭起来。
冯玉儿笑了,说道:“您还记得女儿身上有什么记号。”
“你一生下来,雪白干净,别说胎记,便是连个痣都没有,哪来什么记号。”
“那您老可得小心了,说不得我们几个合伙骗着您玩儿的。”冯玉儿轻笑起来。
贾敦抚了抚她的脸,冯玉儿的模样和她真是半点不像,若是贾敦见过她生母,定会惊异冯玉儿和她母亲有七分相似。而贾敦像的,却是贾代善。可惜,贾敦从来没见过。
“这……这……这……”贾敦害怕起来,她恐惧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却是幻梦。
冯玉儿见状,微微抿了抿嘴。
“不对,你和夫君眉目相似,你定是婉儿。”
冯继忠年轻的时候也是丰神俊朗的清秀郎君,别夸玉面皎若女郎,若非如此,他只出身县城,就是中了进士,也未必能入贾代善和其母李氏的眼。
冯玉儿七分像了外祖母,眉目像冯继忠,揭示最优秀的容貌汇集在她身上。
贾敦遮住了冯玉儿的下半脸,这一瞧越发相似了,谁来看,对比冯继忠年轻时儒生画像,都会以为是父女。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是了,女儿没骗您,活得好着呢!”
说完,她拿着帕子给贾敦抹泪。
贾敦一听,将冯玉儿轻轻搂在怀中:“儿啊,千万个对不住,爹和娘都该死,让我们的婉瑜儿吃了那么多苦。”
“怎么能怪您呢,”冯玉儿心里头一叹,还是揉揉贾敦的后背,“秦先生都和女儿说了,是有小人在后头作祟,娘,既然女儿回来了,那老虔婆虐待您,那珠儿坑害我,还有爹对不起咱们,这些仇女儿一定会报!”
贾敦瑟缩了一下,说道:“婉瑜儿,算了,娘以后便陪着你,不回金陵也不去嘉兴府,更不去平安县,咱们寻另外一处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全都忘掉,日后也给你找个入赘……”
没待冯玉儿回话,这时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没一会,小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冯夫人,太子爷来瞧您了!”
贾敦一慌,便想赶紧掀被下床,口中道:“这怎么得了,我这衣冠不整的,如何见贵人。”
“娘,无事,”冯玉儿笑着将贾敦按坐回床上,道:“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么多虚礼。”
“是啊,玉儿说得没错!”徒元徽这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杏月和小德子。
冯玉儿笑着从床上站起,走到徒元徽面前,自己反倒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我替我娘向您谢恩,若非你一力相帮,我们母女不可能这么快便团聚。”
“玉儿免礼!”徒元徽上前拉起冯玉儿的手,趁人不注意,在她掌心上很有些挑逗地点了一下,立时换来冯玉儿的警告
放开冯玉儿,徒元徽心道玉儿的胆子越发大了。
不再称呼他为爷不说,还敢管他了。不过,心里头那么受用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身来到贾敦床前,此时已恢复正人君子模样,却又出人意表地冲着贾敦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口中道:“岳母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屋里一时皆惊,贾敦愣了好一会,最后只能瞧着自己女儿,倒是冯玉儿逼着自己红了小脸,上去扯了徒元徽一把,她也没想到徒元徽会这么说。
她一直以为徒元徽给她身份是想让她名正言顺在身边,可做不得太子妃的。
“您乱说些什么呢?”
“孤说得不对?”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还笑说道:“可是嫌孤配不上你了?”
冯玉儿先是对贾敦安慰地笑了笑,然后也不管失不失礼了,拽住徒元徽便往屋外走。
经过杏月身旁时,冯玉儿还不忘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带着徒元徽出去了。
见贾敦望着冯玉儿和徒元徽的背影发愣,杏月走上前去,福了福身道:“杏月见过夫人。”
这一打岔,贾敦总算醒过来,迟疑地问:“杏月,你不叫桃儿?”
杏月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叫杏月,姑娘芳名冯玉儿,我们隐姓埋名跟着秦先生从京城过来,就是为了寻您老。”
贾敦一时眼眶有些红,说道:“原来她叫冯玉儿,怕是这孩子对自个儿身世还是有些印象。”
“姑娘记得也不太多,大概被拐的时候头上受过伤,”杏月坐到贾敦床边,“她右边脑袋上有一块疤,虽被头发遮住,可奴婢每回梳头的时候都瞧得见,原还觉得奇怪,今儿个听秦先生讲了姑娘小时候的事,才明白那是她逃跑时落下的伤。”
贾敦顿时急了,也不管冯玉儿是被太子拉走的,就想要出去好好看看,杏月立刻扯住了她。
劝了好一会儿,贾敦才镇静下来。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应她了。”贾敦拍拍杏月的手。
“夫人说哪里话呢!”杏月笑道:“虽奴婢跟着姑娘的时候不长,姑娘却当奴婢如姐妹一般。”
贾敦松了口气,不由地道:“得空妾身还得去见见秦家老夫妇,多谢人家把我姑娘养得这么好。”
杏月怔了怔,便道:“您先歇息吧,这事以后再说。”
另一间屋里,将徒元徽拉到这儿后免得吓到她刚寻来的母亲后,冯玉儿想着要出去,却被徒元徽死死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