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白衣的剑客足尖轻点,若一朵流云一般隐没了踪影。
君瑄抵达南郊的时候,霍天青的身上已经有了三处深深的伤口。
对方派出的十二名刺客也是好手,可是和昨夜刺杀君瑄的四十九人比起来,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来说,这些人都差了一个等级。并非霍休看不起霍天青,只是他一贯吝啬,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在霍休看来,这十二个人,对付中毒而落单的霍天青已经足够了。
这一场针对霍天青的刺杀看似突如其来,可是却也在情理之中。
当日霍天青因为君瑄的话而心下动摇。因为他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所以那一点儿的动摇在他看见上官飞燕的种种行为之后无限扩大。于是,他没有按照他和上官飞燕之前计划好的那样杀掉闫铁珊。
闫铁珊不死,霍休的戏如何唱得下去?眼见满盘皆输,霍休这样的老狐狸也有些气急败坏了。所以他对破坏了他的计划的君瑄痛下杀手,同时,他也不打算留着霍天青这枚废子了。
旧日情浓之时,上官飞燕曾经送给过霍天青一个酒杯与一方素帕。酒杯本是无毒,素帕也是无毒,可是酒杯上釉的时候掺的落月沙一遇上曼陀罗的香气之后,便是化解武林高手内力的剧毒。
霍休的老谋深算由此可见一斑,他甚至算好了哪怕霍天青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可是却并非对上官飞燕全然无情。
一个男人怀念一个女人的时候,睹物思人岂不是最直接的方式?
所以霍休知道,霍天青一定会中毒。于是,霍天青真的中毒了。
若是搁在平日,这十二个人他并非没有一拼之力。如今,霍天青却已经被他们重伤了三处了。
血的流失让霍天青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而刺杀他的人还剩下四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否则四个人和十二个人对于他来说将都是一样的——他仍旧会死。
霍天青心中闪过一丝凄然——他本是天纵英才,身份武功都有了,却不甘心活在父亲的盛名之下。大丈夫无惧生死,只是折在这些人手中,他不甘心。
这股悲愤支撑不了他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霍天青在解决了一个杀手之后终于跪倒在地上。余下的三人眼中有了一抹狰狞,他们将霍天青围拢了起来,准备给予他最后一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白蓝道袍的身影闪入那三个人的包围圈。时间仓促,君瑄没有束发。长发如瀑一般散落在她的腰际,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年幼可欺了几分。
那三位杀手的脸上全是不以为意,可是霍天青却笑了。他放任自己软到在地上,与他一同倒下,还有那三个人。
不同的是,那三个人已经死了,而霍天青却活着。
长剑黯如水,微红湿余血。
君瑄抖落剑身的残血,俯身探了探霍天青的鼻息。霍天青并没有晕过去,只是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他哭笑不得的看着君瑄的动作,有些叹息的说道:“女冠今日,的确救了天青一命。”
君瑄这才发现原来霍天青还醒着。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冲着霍天青点了点。
霍天青的脸色很是苍白,可是他依旧笑了。他对君瑄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天青愿为足下。”
君瑄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因为这本就是她预料之中的结果。她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淡淡对霍天青说道:“你安心养伤,三五日之后便有一事由你去办。”
霍天青勾起了嘴角,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他仿若不经意一般的问道:“如今天青已入女冠麾下,女冠之事,仍不能说?”
君瑄沉默片刻,最终低声说道:“青衣楼。”
#小道姑的画风转变得有点快啊#
#即将要成为大姐大的小姑娘,城主大人你怕了么?#
☆、第15章 身高是咩萝永远的痛。
第十五章。身高是咩萝永远的痛。
青衣楼。
这三个字让霍天青有片刻的怔愣。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胃口如此之大,更何况,君瑄已经背靠白云城了,若论势力,三个青衣楼也比不得一个白云城。按照叶孤城对她的宠爱程度,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君瑄未与他解释更多,因为叶孤城已至。
叶孤城没有看霍天青,他只是径直走到了君瑄面前,顺势将人一带,以自己的身形隔绝了霍天青的视线。而后,叶孤城微凉的手指收拢。他的指间夹着两条缎带,一条用来将君瑄散乱的长发松松系住,另一条则缠绕在了君瑄腕上。
感觉到叶孤城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霍天青当即撇开了视线。有一些事情,他已经能够想明白了。
——他从上官飞燕透露出来的点滴字眼中窥探出她更大的野心,进而由君瑄所说的性命之忧揣测出上官飞燕背后另有他人。如今,仅凭着君瑄说的青衣楼这三个字,他已经可以将整件事情的前后勾连起来了。
说来也是可笑,他以为自己是博弈之人,到头来,却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霍天青到底不是困于感情之人,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干脆的放弃上官飞燕。若是之前的猜测不足以让他对上官飞燕死心,那么这场刺杀却也够了。
关于上官飞燕,霍天青已不愿再提,如今他关注的重点落在了君煊身上。毕竟,在这一桩将名满天下的陆小凤都耍的团团转,更是将天底下顶尖的几位武林名宿都牵扯进来了的惊天阴谋中,君瑄却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洞察所有了。
霍天青无法判断君瑄是如何得知此事,却也无外乎是两种可能。若是她自己从蛛丝马迹中看透,那此女的心智简直似妖;若是她从其他渠道得知,横插这一手本就是为了破此阴谋,那她身后的势力应当远在珠光宝气阁、峨眉派以及青衣楼之上。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来说,能够做到如此都是很可怕的事情。思及此,霍天青不有浮现出了一抹庆幸,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的选择感到了庆幸。毕竟和君煊这样的人共事,总被被她当做敌人来得好——霍天青有傲气,可是他更识时务。
无论霍天青如何心思白转,实际上,也不过就是过了叶孤城帮着君瑄整理头发、缠绕手腕的这片刻时间罢了。
救下了霍天青,君瑄也算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所以她并不停留,让两个白云城的护卫安置好他之后,君瑄便与叶孤城一道回转,往他们昨日住的那个别院去了。
此刻已无要紧之事,叶孤城便牵着君瑄的手,缓缓的往城中走去。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叶孤城道:“瑄儿,你离家数日,历经生死,可有所得?”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叶孤城虽然话不多,但是却会经常和君瑄谈一谈。他们谈的是剑道,更是为人之道。
君瑄低头半晌无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叶孤城也并不催她,他的目光落在小姑娘头顶的发旋上。他的师妹身量娇小,只堪堪到他胸口的样子。而且还有一个叶孤城不忍心告诉君瑄的残忍的事实,那就是……她今年长了不足半寸,此后也恐怕很快就不会再长了。
大概对身高也还是有些在意的,平素小道姑惯来都是能戴高冠就戴高冠的。因此,当她的头发只是松松的系住的时候,就显得她身形更加矮小了起来。
就在叶孤城手指微动,几乎要揉上君瑄的发顶,一直垂头的小姑娘忽然抬起了头。叶孤城顿了顿,宽大的袖口垂落,掩住他手指的动作。
君瑄的眼眸极黑极澄澈,她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只有叶孤城的一剪倒影。眼眸微动之间,君瑄缓缓说道:“师兄曾经教过我,为计谋所御者,只能是棋子。瑄此番离家,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到了方才君瑄匆匆救下的霍天青,叶孤城道:“愿闻其详。”
“既然为棋子,在他人棋局之中是棋子,在我的棋盘中,也可为我驱使。不行阴私之事,不利己而损他人,无愧正义,无愧此心,则用计又何妨?”
少女的嗓音不紧不慢,不清越也不激昂,可是却自有一派超然。她说的是难测的人心,是阴谋隐现的世事,可是却仿佛在与叶孤城松下论道一般。
“此乃阳谋。”眼中划过一抹赞赏,叶孤城点了点头。
晨起的阳光将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拉得斜长,一时之间,叶孤城与君煊之间的气氛恬淡又温馨。叶孤城握了握手中白皙柔软的小手,嘴角没有扬起,可是眉梢却带上了一丝笑意。
而另一边,陆小凤一行人显然就没有他们两个这样闲适了。
当日上官飞燕被人劫走,陆小凤和花满楼知是司空摘星所为,也知道他的雇主必定就是那幕后黑手。两人略作商议,决定还是先寻司空摘星——毕竟此事牵连甚广,即使司空摘星是偷王之王,陆小凤也仍旧担心他受人暗害。
等到他们寻到司空摘星的踪迹的时候,陆小凤知道自己的担忧成真了。
他们到的时候,只见司空摘星伏趴在地上生死不知,而上官飞燕也在他的不远处,只不过她此刻已经是一只死燕子了。少女纤细的脖颈被齐齐切断,下手的人半分怜香惜玉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