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相关,即使没有人教,君瑄也熟知纯阳的所有历史。那些旧事在她的脑海中盘桓不去,夜夜入梦而来,仿佛让她平白历经了八百年的人生,与纯阳一道经历漫长岁月。所以她立刻就联想出了西门吹雪的师承。
当日吕洞宾共有六名弟子,历经丧乱,纯阳雪深。华山的纯阳观如今只余两脉,其余尽没,若这世上还有人会用纯阳的功夫,那定然是当日因误会叛出纯阳的谢流云一脉了。
如今西门吹雪和她师兄决战完毕,君瑄便来寻西门吹雪验证了。
稍稍坐定,三人各自横剑在膝,君瑄首先开了口:“君瑄,纯阳玉虚一脉,李忘生门下。觉字辈,道号觉慧。”
叶孤城抬手为君瑄缠好手腕上的白纱,接口道:“叶孤城,纯阳玉虚一脉,觉非。”
不知道是否是君瑄的错觉,她总觉得西门吹雪在听见她和她师兄的道号的时候,他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那扭曲一闪而过,西门吹雪的脸很快就变得如往常一样半丝表情也无。他垂眸平静说道:“西门吹雪,纯阳静虚一脉,谢云流门下。道号……”诡异的停顿了一下,西门吹雪继续说道:“玄清。”
叶孤城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会觉得西门吹雪那个奇怪的表情很熟悉了——在纯阳的时候,这样的表情时常出现在他的那些师侄和徒孙的脸上。
觉字辈在纯阳的辈分极高,诚然,西门吹雪的玄字辈在纯阳的辈分也不低——只不过恰好低了绝字辈一辈罢了。也就是说,无论前生西门吹雪的师门如何,今生西门吹雪的的确确和叶孤城师出同门,并且,他还不幸的矮了叶孤城一辈。
世间之事,竟然如此机缘巧合。叶孤城简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同情西门吹雪了。可是他并没有笑来——虽然西门吹雪成了他师侄,但是仍旧是他尊重的对手。于是,叶孤城轻咳了一声才说道:“你我二人既是知己,平辈论交便是。”
西门吹雪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他点了点头,不愿再多言。
其实八百年前谢云流就已经叛出纯阳,西门吹雪也本可以不认这个让他有些尴尬的身份。可他的师承代代都是按照纯阳的辈分,传授的也都是纯阳的武功。
回归纯阳,这是他的师祖谢云流留下的唯一遗愿,也是对门下弟子的唯一要求。
可叹这个夙愿,在足足八百年之后,才由他的后辈完成。所以,西门吹雪承认了他系属纯阳。
旧事伤怀,君瑄感触尤深。然而他们三人毕竟都不是沉湎旧事之人,所以君瑄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对西门吹雪道:“方才我观你与师兄对战,纯阳诀似乎只是残招,坐忘经半点也不会。可是传承方面出了岔子?”
西门吹雪并无半点隐瞒的道:“我静虚一脉每一代至多两人,多数时候只得一人,许多功法已经散落。”
君瑄没有说话,目光却望向了叶孤城。
叶孤城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得到了师兄首肯,君瑄这才对西门吹雪道:“既然如此,我授你坐忘经,并且为你补全招式,可好?”
天下人,包括陆小凤在内,听见一个小姑娘要教授西门吹雪剑招,都一定会觉得那姑娘疯了。
可是西门吹雪却当真应了下来,他对君瑄和叶孤城说道:“万梅山庄,扫榻相迎。”而后便不再勾留,一道白影闪过,西门吹雪已经不见了踪迹。
#恭喜城主从“一次性的对手”变成了“可以循环使用的对手”#
#忽然多了两个见鬼的师叔,西门吹雪今天懵懵哒#
☆、第14章 小道姑有特殊的撒娇技巧。
第十四章。小道姑有特殊的撒娇技巧。
叶孤城和君瑄答应了西门吹雪的邀约,可是他们却没有即刻动身。西门吹雪见他们二人并没有与自己同行的意思,于是便先行一步回了万梅山庄。
目送西门吹雪跃身而去的背影,叶孤城转而将他家的小姑娘拉到了跟前。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柔白的腕,直到感受到指腹处传来平稳的跳动的时候,叶孤城的神色才微微缓了缓。
就如同年幼的时候一样,君瑄自有一套应对叶孤城的怒气的法子。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小小身子挤进叶孤城怀里。将下巴搁在叶孤城的肩上,还稍带一些肉肉的小脸轻轻的蹭着叶孤城的耳侧。
——就仿佛是一只小动物一样在叶孤城的耳边拱来拱去,又天真又无辜。
君瑄难得有这样撒娇的时刻,上一次她这么做的时候才只有七岁。那年她练剑伤了手腕,却不肯对任何人提起,左右她的那只手腕也是常年被白纱缠绕,若非叶孤城看出了她的剑招有异常,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她受伤了。
当叶孤城强硬的解开她的白纱的时候,小姑娘的手腕已经肿了一圈。
那次叶孤城真的是气她不知珍惜自己了,不仅责罚了照看她的侍女,还整整十日都不曾与她说一句话。最后也不知道是这个小丫头受了什么启发,就那么不说话的趴在叶孤城怀里一个劲儿的磨蹭,直把叶孤城的心柔软了三分。
如今君瑄故技重施,只期望能让自家师兄消消气,不要再不跟她说话了才好。
可是,七岁的君瑄和十五岁的君瑄又岂能一样?更何况如今叶孤城的心境已经变了。
感受到了耳边柔嫩温软的触觉,叶孤城只觉得被什么勾起了心底的些微痒意。
可是叶孤城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一向冷静自持,也终归不是真正的愣头小子。他对自己的心意并无抵触,甚至在明晰的那一刻生出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然而叶孤城一向谋而后动,也习惯徐徐图之。
在没有彼此坦诚心意之前,叶孤城并不会做出逾矩之举。他不希望自己在小师妹还混沌未开的时刻代替她做出任何决定,这不是瞻前顾后的缺少果决,而是……毕竟,这是他此生唯一的心动,少不得要谨慎以对。
若是他们真的有了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那叶孤城可以肯定,就是日后他家瑄儿后悔,就是她在他面前哭,他也仍旧不会放她走的。
可惜君瑄却没有明白叶孤城的这份忍耐和苦心。
许久师兄都还没有回应,她的心便愈发的沉了下去——君瑄心中是有所权衡的,她估摸着自己留书出走,只要回去之后好好认错,师兄一定会原谅她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偏偏让她师兄看见了她被人刺杀,生死一线的场景。
师兄从小教育她剑客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最看不得她受伤。她伤了手腕尚且都要被罚许久,这次……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急,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声音里竟然拖出了一段哭腔,她用手攀住叶孤城的肩膀,一贯平稳的语调变得又快又急:“师兄我错了,回去我一定好好练功,再有人要杀我,我……我一定能先杀了他们的!”
小道姑虽然杀过人,可是平素却向来都是被人惹到头上才会还击的性子,这次对叶孤城保证她会先下手为强,的确是真的怕了。
叶孤城亲手养大这个小姑娘,如何不知道她的性情。更何况他最见不得她哭,君瑄的眼泪一掉,叶孤城满腔怒火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谁家的孩子谁自己心疼。
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叶孤城仔仔细细的给君瑄擦了擦脸,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人放在自己的膝上,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眸子与君瑄对视,许久之后他才吐出四个字:“没有下次。”
他不会管束她去做自己应当做的事,可是他却不能看着他的小师妹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叶孤城不信他家瑄儿会不知道昨夜的刺杀,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最应当做的是联系白云城的安桩而非是硬抗。
君瑄也知道自己是托大了,于是很乖巧的用力点头,秀气的鼻头却还是红彤彤的。
从来都是温温吞吞的性子,也最是乖巧听话。可是越是这样的孩子,忽然作起来也就越让人头疼。叶孤城还想再训君瑄几句,只是看着小姑娘微红的眼眶,他斥责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珠光宝气阁不是久待之地,叶孤城环顾了一下周遭,索性抄起怀中的小道姑纵身跃起。白云城在此地也有别院,此刻无论是抵挡了一夜刺杀的君瑄,还是刚与西门吹雪对决之后的叶孤城,他们都需要休息了。
在最熟悉的怀抱里,君瑄安心的闭起了眼睛。竟然无梦。
吵醒君瑄的是一只似鹰似隼的白鸟,彼时,她正躺在叶孤城的身侧。
望着师兄的侧脸,君瑄先是一愣,而后脸悄悄的红了。她的手还紧紧的攥着叶孤城胸前的衣襟,也无怪她家师兄只能委屈和她睡在一起。
叶孤城委屈不委屈不好说,可是在那只鸟飞入窗户的时候,他的确已然醒了。君瑄也并不避他,当着他的面便拆开鸟腿上的卷轴。
卷轴上只有六个蝇头小字——霍天青。南郊。十二人。
顾不得其他,君瑄立即翻身而起,迅速的打点了一下自己,而后立即便向南郊而去。
正如昨夜君瑄未曾拦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对战,同样的,这一次叶孤城也未曾拦着君瑄。怀中骤然一空,眨眼之间君瑄已经不见了踪影。叶孤城抿了抿唇,也起身开始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