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道,“李姑娘不用拘束,已经派人去给你父母报信了,你暂且同你的丫鬟安心住在我家,待得她伤好之后再另做打算也不迟。”
“幼娘谢过夫人大恩。”李幼娘福了一身,跟着春雨下去了。
明萱拉过林黛玉问道,“你同公主可没被旁人瞧见吧?你这小模样给人瞧了去,还不把人骨头看酥了。”
“带着帷帽都遮着呢,太太同公主可真是一家子人,都没个正经的。”林黛玉恼道,明萱忙哄道,“不是咱们娘俩私底下话么,瞧这姑娘弱质纤纤,身形倒有几分像你。”
“我还有些个衣裳做了没上身,一会子就让人送去给李姑娘,真真是可怜见的。”林黛玉倚着明萱道,“我素知这世间险恶,只是未曾想有这般的畜生,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落在他们手里,竟张口闭口皆是乐呵乐呵,开个玩笑。”
“你见得事少,有些人只能说是人性本恶,你都想不到有这么多龌龊的手段。”明萱搂了她的肩膀,好生劝慰了几句,这才放回去。
未曾想,这夜林府又闹了鬼,这回是外院闹鬼。
欧阳侍卫长英雄救美之后,将何二几个全都关了起来,等待福清发落。强迫症侍卫长需得早起早睡,勤修不辍。故而他安排了值班守卫,便就寝了。
睡到半夜,有人敲门,声音轻巧,欧阳是习武之人,警觉高,立时就醒了,问道,“谁?”
“奴婢是给大人送夜宵的。”来人温声细语。
欧阳只是林府的丫鬟,并未当一回事,只扬声道,“不必,你下去吧。”
侍卫长从来不吃宵夜,会胖。
哪曾想香风一阵,床边已多了个人,欧阳抄起佩刀,翻身而起,“你究竟是何人?”
“人家叫爱卿,大人可真是不解风情。”女子娇声道,将手上的托盘搁在桌上,两碗汤圆香气四溢,“大人来用些汤圆吧,我可是精心做了好久的呢。”
她穿着桃红的轻纱褙子,灯下窈窕身形一览无遗,艳红的抹胸衬得胸前一抹雪痕愈发撩人。
欧阳冷着脸,用刀指向门口道,“滚。”
“怎的对奴家这般凶狠。”爱卿似片云彩,轻轻的偎向欧阳,欧阳见她脚步轻浮,似是飘在地上,心知今儿个可能撞了邪了,一面往后退,一面把脖子上开过光的玉坠拽出来。
京城白塔寺住持亲自加持,皇后娘娘亲赐,公主侍卫队统一护身符。
爱卿见了那玉坠眼里浮上恐惧,仍是媚笑道,“大人先把这东西收起来罢,好好儿的拿出去怪吓人的,没得妨碍咱们*。”
“你果真不是活人。”
“活人有什么意思,一个个的没情趣的很,大人说是不是?”她端了一碗汤圆想要捧给欧阳,“大人尝一口吧,保管甜到心里头去。”
欧阳抽打出鞘,横劈过去,爱卿啊的一声凭空不见,汤碗摔在地上,那些个汤圆砸在地上,雪白的糯米团里呲出绿色的芯子。
欧阳觉得这辈子也不想吃汤圆了。
外头手下听到声音忙推门进来,见了那一地绿油油也惊了,“大人?”
欧阳摆摆手道,“无事,撞邪了。去喊人来收拾下。”
侍卫小哥们刚转身,外头进来个婆子,他们原以为是下人听到动静,谁知那婆子在灯下露出一张老脸,黑漆漆的同老树皮一样,对着欧阳就破口大骂,“你伤了我的摇钱树,你要是不赔我钱,我就咒死你。”
“刚刚那个女人?”
“爱卿可是我家的摇钱树,谁知道今儿偷跑出来和你偷欢,你要是不给钱……”
欧阳随手抛了一锭银子给那婆子,“嘴放干净些,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还有一锭。”
黑婆子捧着银锭,喜得直笑,一口牙黑漆漆的叫人恶心,“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是我老婆子不懂事,得罪了您。您和这蹄子啊一清二白的,只是你抓了她丈夫,她自然是要找你的。”
“她丈夫?”欧阳又抛了一锭给他。
小侍卫们想头儿真是好有钱啊,抛出去二十两了都。
婆子更是喜不自胜,连连作揖,“就是那个何二。他伤天害理太多,命早作完了,只是他父母苦苦哀求阴司,又将他病死的媳妇儿卖到青楼给他抵债,才有这几年光景。说起来爱卿也是命苦,嫁了这么个男人,成了鬼了也要被人作践。想来是她公婆不舍得儿子,让她来□□您,好放何二一条生路。只是您是谁啊,大人这样英明,这不入流的美人计自然是要落空的。”
她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话,浑浊的老眼只盯着欧阳手里的钱袋,欧阳也不小气,连着扔了两锭给她。那婆子身手敏捷接下了,嘿嘿直笑,“老婆子多谢大人打赏了,告辞告辞。”
☆、第九十章
福清听了欧阳之言,沉默半晌后道,“去查查顾氏是谁家女儿,父母叫来本宫瞧瞧。”
未曾想到欧阳去了半日,来回时候却隐有难色,福清道,“直说便是。”
“这顾氏原是罗家二太太的婢女,前几年二太太做主嫁给了何二,不过半年就病死了。”
“罗家?那这婢女是罗家的奴婢还是二太太娘家的?”
“是二太太的陪嫁丫鬟,只是也不是她娘家的家生子。据说打发出来的理由很不……故而特地挑了何二这样的泼皮。”
“打发的缘由再不堪,这顾氏死后还要为了何二被卖入青楼,实是可怜。”福清道,“一个主也是做,两个住也是做,本宫做主了,让她们两个和离吧。”
欧阳道,“公主不可,这顾氏并无娘家,若是和离了,连个受香火的地方都没有。”
福清冷笑道,“跟着何二难不成就有香火了么。你去请林小姐过来,让她来替本宫拟一张给顾氏的信,咱们姑且问问顾氏的意思。”
林黛玉路上便听欧阳又说了一遍来由,关切的问候一下侍卫长,暗觉流年不利,这总督府怎生意外这般多。
她既知福清的意思,路上便已打好腹稿,及至公主面前,一挥而就。
福清纵是怒气难消,也不免笑道,“你这个人啊,真该去考个状元。”
“可惜公主已有东床快婿,不然待得我考了状元,再尚了公主,实是三生的福分。”林黛玉将写好的笔墨递给福清看。
福清嗔道,“先让我瞧瞧再说,若写的不好,赐你同进士出身。”
有个对子叫替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可见最毒妇人心。
林黛玉写道,“昔有顾氏入何门,盖因家翁一片慈父心,早亡之人在阴司赎夫罪。有因有果,因非尔因,果却尔报,如今知尔在苦海,可愿恢复自由身,从此不为何家妇?三柱清香灵前燃,烟灰落左知尔应。”
福清摇摇头道,“我觉得你还写得不够直白,她万一不懂怎么办?”
“……”林黛玉面无表情,“那就让她再去找一次欧阳大人好了。这样传话也比较清楚。”
欧阳大人觉得心很累。
福清将纸递出去,“去顾氏坟前头烧了,再给她点三炷香,看看香灰是不是往左落。”
林黛玉陪她说了会儿话,起身告辞道,“蔓蔓这几日不大舒服,我去瞧瞧她,公主午睡一会儿罢。”
“我又不是你,身体好着呢。哪儿这么多觉要睡,我和你一起去看蔓蔓吧。”
“生着病呢,公主去了万一过了病气,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林黛玉先告了罪,又小气的横了她一眼,“看完蔓蔓臣女就去午睡了,身子不好的人,到了午后乏得很呢。”
“小气鬼,喝凉水。”福清道。
林黛玉努了努鼻子走了,不想出门走了几步,雪雁道,“薛小姐跟着咱们呢。”
已经不在贾家了,喊宝姑娘显得太亲热了,倒似她们巴结这公主面前的红人了,雪雁虽呆,暗地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林黛玉也不转头看,只在原地站了等薛宝钗过来,片刻功夫薛宝钗便摇摇摆摆走了过来,身边一个丫鬟也无。
“莺儿怎么不在宝姐姐身边伺候?”林黛玉问了一句。
“难为妹妹还记得她,如今在公主身边伴读,也是服侍人的事,哪里能像在家里一样,前前后后跟着个丫鬟呢。”薛宝钗笑道,“今儿个得空,不知道林妹妹有没有功夫陪我闲话几句。”
雪雁就不高兴了,公主让小姐闲话几句,小姐都推了。现在她倒跳出来了,还什么得空了,难不成比公主还忙么,假惺惺!
林黛玉道,“恭敬不如从命,宝姐姐去我屋里坐坐吧。”
薛宝钗暗自打量了一番林黛玉的房间,同她在贾府的厢房并无很大差异,都是高雅文气的风格,只是一些个摆设更罕见珍贵了。房角放的一对琉璃山水描金灯,已逾千金。
林家带了两套汝窑天青的茶盏,一套让林大人碎了干净,另一套就在林黛玉这里了,丫鬟泡了茶上来,林黛玉道,“闽地的大红袍,宝姐姐尝尝。”
武夷山的大红袍历来都是帝王的贡茶,薛宝钗这样的皇商人家平素摸都摸不到。
薛宝钗抿了一口,“果然是好茶,色泽红褐,还带着花果香气。大红袍属闽北乌龙茶,并非汝窑不好,只是乌龙茶还是紫砂壶更合适一些。林妹妹这里想来铁观音也是不缺的,铁观音虽是闽南乌龙,然则也是用紫砂壶的好。这次随公主出巡不便,待得我回京,给妹妹送几套好茶具来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