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赏人或是送人的,许是太太瞧着厌烦,砸了听响也未可知。”金钏仍是笑,“你今天怎么不吃胭脂了?”
“难不成你今天抹了?”贾宝玉说着就要凑上去。
“哪里敢抹,不过擦了些无色的口脂防裂,天寒地冻的嘴上老是起皮。”
“上回就说你是唇不点而朱,只是我倒是头一回见无色的口脂,你让我尝尝?”贾宝玉说着就凑上去在金钏嘴上舔了一口,笑道,“这口脂虽是无色,可倒也甜得很,难不成你加了蜜不成?”
金钏道,“哪里来的蜜,我又不会做胭脂。”
“下回我再送胭脂,多添些蜜糖试试,只是我怕不等我来吃,你便自己都舔完了。”贾宝玉说着又要往金钏嘴上凑,金钏忙笑着往后躲,贾宝玉一扑想将她抱住,不想金钏背后的玉钏一时退让不及,竟被撞到在地,锦盒里一对白玉镯正砸在地上,裂成两半,原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一下真是实实在在的无价了。
玉钏登时吓得脸色发白,贾宝玉却是不以为然道,“不过一对手镯,太太向来慈悲,还为着这个罚你不成。”
金钏明知是自己撞了玉钏,却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还好没让你一起送进去,不然连着这金镯子也砸了。”
玉钏不理会他二人,跪下道,“还请太太饶奴婢一次,奴婢一时失手,再也不敢了。”
原王夫人已经由彩云扶着站在门口了,也不知站了多久,看到多少,她胸口起伏,显然是怒气冲冲,彩云忙给她揉胸口,她一把推开彩云,指着玉钏道,“你且起来,你姐姐砸的镯子,同你又有什么相干。”
金钏一愣,正要辩解,王夫人几步上来,抬手给了金钏一个耳光,“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给你们勾搭坏了,这还是我在屋里头呢,就勾引着爷们吃上胭脂了,若是我不在里头,还不知道你能做出怎么下作的事。”
贾宝玉看王夫人打了金钏,也管不上贾母要跟他同王夫人吃饭了,一溜烟跑了,左右贾母屋里也饿不着他。
金钏跪在地上又哭又求,玉钏也是跟着求情,王夫人并不理会,对玉钏道,“去喊你妈来领你姐姐回去,你若不肯,姐妹两个便一起出去罢,我也用不得你们了。”
“我打小就服侍太太,太太且饶我一回罢,我再也不敢了。”金钏膝行上去抱住王夫人的腿,苦苦哀求,王夫人一脚蹬开她,怒道,“原听人说你轻浮,我也是这个话,你是打小跟着我的,没得为了几句话为难你,今儿难道不是我亲自撞见的?还是国孝呢,就妖妖娇娇的擦胭脂,你心里头但凡有我这个主子,你妹妹提醒你那一句,你就该进来了,打量着我对你们太宽和?”
说罢便转身回屋了,任由金钏百般哀求,到底是送了金钏回去,对外头只说金钏摔了王夫人珍藏的羊脂白玉,这才撵了回去。白家原是哭哭啼啼,听王夫人提了玉钏当贴身的一等丫鬟,倒又高兴了一些,好歹还有个女儿有体面。
那么林黛玉,史湘云正陪贾母用饭呢,贾宝玉一溜烟的窜进来,贾母奇道,“怎么你太太没留饭?”
鸳鸯忙又添了一副碗筷给贾宝玉,贾宝玉一抹额头上的汗,“太太那里教训小丫头呢,顾不上我。”
贾母心知他说的不是实话,也不点破,命人将他喜欢吃的几个摆在前头,又有袭人过来服侍他吃饭。等吃完饭,他腻在贾母身边,跟个麻花似的歪缠,贾母道,“到底什么事?”
贾宝玉道,“原晴雯出去了,我那里少了个针线好的,还没补给我呢,我瞧中了一个,求老祖宗做主呢。”
贾母道,“倒是该补一个一等丫鬟给你,你瞧上哪个了?”
贾宝玉犹豫再三,仍是没有开口,只说让贾母做主便是。
贾母见贾宝玉怏怏不快又什麼都不肯说的模样,一时也不急着追究发生何事,只叫人去打发史湘云与三春过来陪宝玉玩耍散心,宝玉向来是有了姐姐忘了妹妹的性子,见到姊妹们立刻将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只见他忙得不可开交,一会看著迎春与湘云下棋,一会又看了惜春央着探春教她解九连环。
见着宝玉好了,贾母私下喊来鸳鸯道,“去打听二太太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跟宝玉什么干系。”
鸳鸯虽听了吩咐,可有些为难,到底忌讳王夫人,恰好袭人服侍宝玉午睡了,两人在外头说悄悄话,袭人道,“你也不好往荣禧堂跑,我替你走一趟吧,只说是给太太说宝玉的事,别人见了也不会生疑。”
“那就劳烦你了,还不知怎么谢你呢。”
袭人笑道,“你且等我打听回来了再谢我也不迟。”
“你可快些,老太太晚上保准又要问起。”鸳鸯道,又压低声音了道,“我猜着多半是和哪个丫鬟有关系,宝玉刚才问老太太讨丫鬟使呢。”
袭人一愣,“好端端的怎么讨丫鬟了。”
鸳鸯看了她一眼,“你能不知道?如今晴雯走了,自然是要再补一个的,不然宝玉那些个针线活谁来做?要我说,也少交些给史大姑娘,昨儿还说被家里头说了呢。”
“宝玉素来眼界高,旁人做的哪里看得上。要不然哪里有让姑娘帮着做针线的道理。先看老太太再往屋里放了谁吧,若是个手笨的,又是一番麻烦。”
鸳鸯道,“也是奇了,晴雯出去这些天,倒不见宝玉闹。”
“都哄着他说晴雯过几日就进来请安呢。”袭人道,二人又闲话几句。袭人摘了头上两根金簪子,方去了王夫人处。不想王夫人还没用午饭,正站在廊下发火,院子里金钏同她娘白老媳妇儿两个跪着,玉钏并不见踪影。
王夫人见了袭人也是冷笑,“宝玉住在老太太屋里,我原是放心你照料的,不想你竟照料成这样,由着宝玉一个人跑了来……”
袭人忙跪下道,“太太容秉,奴婢自然是跟着宝玉的,只是他跑得快,我还没跟上,他一溜烟又跑回来了,奴婢只能跟着又回老太太屋里了。宝玉在老太太屋里的用的午饭,奴婢才伺候他睡下了。”
王夫人略开了脸,“起来说话罢,可是宝玉有事?
☆、第十四章
袭人起身道,“也没有旁的事,只是晴雯走了,屋里头其他人的手艺宝玉都看不太上,又不肯用针线房的。”
王夫人尚未开口,金钏跪在下头哭道,“太太要是容不下我,不如打发我去针线上,我的手艺太太也是见过的。”
白老媳妇儿忙扯过她要堵嘴,骂道,“太太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还轮到你给自己安排去处不成?”
又摁着她给王夫人磕头,“丫头不懂事,摔了太太的东西,我这就领她家去。”
王夫人恨不得再给金钏一个巴掌,“恐怕她心里想的可不是去针线上吧,赶紧的领了这个混账东西出去,留着脏了地,平日里攒的东西一并带出去吧。。”
金钏作为王夫人的左膀右臂,这些年也得了不少的好东西,就是出去配人也能算个体面的嫁妆,她娘更是忙谢王夫人恩典。
袭人心细,想着贾宝玉魂不守舍的跑回去,王夫人这里就撵了金钏,想是有什么干系,便道,“金钏的手艺也是府里数一数二的,往日服侍太太也尽心,不如给了宝玉……”
金钏眼睛一亮,王夫人正要责怪,却见袭人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己,王夫人会意,“你同我进来,我昨儿理出来几件大毛衣裳,正好赏你一件。”
袭人服侍着王夫人进了里屋炕上,王夫人道,“我知道你心里记着宝玉,只是什么香的臭的都求了我放到宝玉屋里不成?府里哪里找不到个针线好的给你们使?”
袭人道,“原不是因为这个才求的。往常宝玉就跟金钏好,前几日还说要跟太太讨了金钏,好说歹说才没张口,今儿金钏打坏东西,他又是心神不宁的担心着,奴婢想着干脆放在一处,倒省的这样……”
王夫人打断她道,“怎么个好法,你倒是说说?”
袭人脸有些红,半晌才道,“太太知道宝玉有个喜欢吃胭脂的毛病……哪次不是拉着金钏……”
“我倒是成了个瞎子!”王夫人气的一拍炕桌,又骂袭人,“既有这样的小浪蹄子勾搭宝玉,你就该早早的说来。”
“金钏是太太屋里,外头只当是太太要给宝玉的,我不敢多说。”袭人道。
王夫人咬牙切齿一通,对着袭人道,“宝玉在老太太屋里,我也不好多插手,你只管看着他,再有这样轻佻的,立时来回我。”
贾珠早逝,很有一部分是因为读书之余还有通房小妾勾引败坏了身子骨的缘故,故而王夫人虽把人选都看好了,也有些看重金钏的意思,却不能接受丫头勾引这么点大的宝玉。
一时雷霆之怒,东西也别带走了,铺盖都不许,赶紧的滚了出去。金钏留下的东西不少,王夫人道,“留一半给了她妹妹使,剩下的彩云同袭人分分。”
袭人推辞道,“原是她姐姐的东西,我的就都给了玉钏吧。”
“太太吩咐的,我们哪里敢不听,说给了你的便是你的,原是我姐姐的,如今便是你的了。”白玉钏却不领情,原王夫人还没有这样震怒,偏不知道袭人在屋里和王夫人说了什么,竟是一点情面也不无,连着发上的金簪都扒了下来,方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