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气之下,王夫人决定亲自动身去找贾琏。
大晚上,王夫人坐着轿子到了府东边的朱漆大门前,突然觉得不合适。转即命人回去,她只能继续在荣禧堂等着。
本来这么晚该歇着的,但王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更不明白自己几次三番派去的人都没信儿,她想等个答案出来,然后好好跟贾琏理论一二,谁知这一等一夜过去了,谁都没来回话。她自己因为困得实在是厉害,不知不觉歪在榻上睡着了。
天色大亮。
几名小厮从府东的二仪门出来,每俩人抬一个人,朝荣禧堂去。这三个人被抬的人正是昨晚被王夫人遣去叫贾琏的三名小厮。
夜里路黑,三命小厮着急传话不顾脚下,都栽在了同一个坑里——贾琏院外刚挖的大坑。
贾琏随后从二仪门出来,边伸懒腰边打量门口的这颗大梧桐树,树枝上结了好多状如豌豆的棕褐色圆球。
贾琏突然蹦个高儿,拽住一个枝杈。他采下一把梧桐种子,然后观察。类圆形,黄棕色,表面皱缩成网纹状。一捏,外皮就破裂了,除去内层的种皮,可见里面的胚乳、子叶,还有胚根。
嗯,成熟了。
《诗经》里有一句:“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古代人是相信梧桐可以招来凤凰的。
龙凤……凤……
贾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几颗梧桐子,直接塞进了袖子里。
坑已经挖好,就种在院门口。
……
前些日子贾琏听到个很有用得消息。
西北蛮族几番侵犯边境,皇帝有意派兵前去镇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要打仗,肯定要准备粮草补给。偏偏今年风不调雨不顺,各地收成都不好,户部钱粮紧缺。
贾琏听说在户部历练的四皇子正负责这件事,便暗中调查了一下这位四皇子的德行,名声还挺好。于是他就命人大肆宣扬‘荣府琏二爷会种田得好收成’的传言,甚至特意安排说书的绘声绘色地描绘他小枣庄饲养场的趣闻。本来贾琏的身份就很有话题性,加之他种田版饲养场的‘怪诞行径’,使得这个八卦消息越传越疯。
作为一名靠谱的农学教授,为了农业的未来得以更好地发展,为了以后能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无阻碍的推广农业技术,温饱更多人,他做一点名声上的牺牲是很必要很值得的。
只是过了这么些天,还是没消息,要不要再请两个说书先生把话题重新炒热?
或许那个四皇子贤德的名声是假的,其实只是个好吃懒做没用的家伙!?
要不然换个目标?
“琏二爷!”
贾琏回神儿,看见大梧桐树,才意识到自己站在门口走神儿了。
贾琏循声看过去,见荣府一小厮带着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走过来。
“琏二爷,林家来人了。”小厮道。
男人听说贾琏的身份,忙行礼见过,递上来一封信,表明情状。
贾琏见信是写给贾母的,握在手里,问他:“你家太太如今的病情如何?”
“自哥儿去了之后,太太的身体就不好,前两个月还能下地,入秋以来就不行了,一直卧床不起。”
贾琏点点头,见他连夜赶路乏得很,就打发小厮先带他去休息。他则拿着信去见贾母。
贾母听贾琏读完了信上的内容,就开哭起来。
贾赦、邢夫人、李纨等得了信儿,纷纷赶过来劝慰贾母。
王夫人姗姗来迟,一进门见贾母哭,便忙开口劝慰:“许不是什么大病,静心养养便能好。老太太切莫太过伤心,您若哭伤了身子,妹妹若晓得了必定心疼,反而会怪自己不孝了呢。”
贾母哭声果然止住,却狠狠地瞪一眼王夫人:“可不是你亲妹妹,病了你不心疼!千里迢迢的来传信,若是小病又怎么会特意来信告知。况且琏儿早已经问了林家传信的人,我的好女儿已有数月不成下床了,这么重的病你还想唬我不成!”
王夫人赶紧赔不是,但转头就责怪贾琏:“你怎能把这些实话都说与了老太太,叫老太太跟着干着急,你啊,太不懂事。信来了,理该先与我和你父亲他们商议后再告知。”
“信是给老祖宗的,除了她老人家以外,任何人都没有私拆的权利。婶子最重孝道,应该知道懂。”贾琏轻声反驳道。
王夫人蹙眉,瞪着贾琏:“你什么意思,怪我不孝?我还没问你呢,那三个小厮怎么回事?”
“掉坑里了。”贾琏道。
“分明是你——”
“行了,都闭上嘴!”贾母大喊一声,转而责备的看着王夫人,“数你住得近,来得最晚,进了门倒怪起别人。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老二跑哪去了?”
本来这件事贾母想跟贾政商议,偏偏到现在都不见他人。
“他……他昨夜有公务,还未归。”王夫人抿着嘴,心虚道。
“昨天是二叔的休沐之日,上午还跟平原侯府的蒋二老爷在状元楼吟诗作赋来着。”贾琏平静的陈述道。
王夫人看眼贾琏,气得冷吸口气,真想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贾母气得不行,指着王夫人鼻子就骂她心机深沉,“都什么时候了,你妹妹病得快不行,你还有心思过来诓骗我老婆子,给我出去,我不想见你!老二要回来了,你跟他说,我这个做娘的没那么大的面子请他来,叫他以后别来见我了,荣禧堂也别住了,我不配做他娘!”
“母亲!”
王夫人跪地上,哭着赔错。
贾母却不再给她机会解释,干脆叫李纨把王夫人搀扶出去。
屋里只剩下大房三口人。
贾母哭得凶,邢夫人根本劝不好她。
贾琏琢磨了下,既然‘流言计划’失败,去会一会林如海也不错,便跟贾母道:“刚好平原侯分了一箱宫里的药材给我,再添置几样好的药材一同送过去,我代老祖宗好好瞧瞧他,或许姑母见娘家来人了,一高兴病就好了。”
“如此倒能让我稍安些心。”贾母的泪水总算止住了。
贾赦胡乱附和两声,觉得事不关己,无所谓。
贾琏看眼贾赦,接着对贾母道:“姑母从未见过我,只怕我去了一时生分,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倒不如让父亲也同我一起去,姑母若能得见他熟悉的大哥,心自然安定。”
“我?”贾赦忙要摇头。
“有理,就这么定了!”贾母欣慰地松口气,激动的情绪总算抚平,在鸳鸯的搀扶下去歇息。
贾琏立刻分派下去,命人准备衣食等物,隔日就启程。
……
鄞祯这几日被粮食困扰的整日阴着脸,少言寡语。
户部侍郎见状想哄四皇子开心,便跟他提起外边传得疯的流言,“说来也真奇了,好好地国公府嫡长孙不做,他竟然跑去种地养猪。呵,人家倒也厉害,收成最好,算起来,亩产竟比过丰收之年的。”
鄞祯听这话眼前一亮,命苏盛去查真伪。
苏盛听说是贾琏,便把贾琏给平原侯医治兰花的事儿讲了。
鄞祯觉得此人有点实在能耐,隔日便同苏盛微服私访,去了小枣庄饲养场。头一次见过如此布局的饲养场,鄞祯觉得很是有趣儿新鲜,对贾琏这个人也提起了很大的兴趣。
他决定会一会这个贾琏,在宫中等了半天消息,却被告知贾琏已经离京去了扬州。
第14章 船上的父子
扬州之行,坐船月余。
贾赦无事可做,生生的后悔自己没带个美妾一块儿去,而今满船除了小厮就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好容易有两个年纪轻的丫鬟,半点没姿色,瞧着他直倒胃口。半个多月,贾赦除了在船上吹胡子,就是站在甲板上对江吐口水。
原来生活可以这样无聊,几近生无可恋!
这一日贾赦依旧无聊,坐在舱内无聊的发呆。忽见一身姿曼妙的女子掠过,身姿窈窕,叫办了个多月没吃到荤腥的贾赦眼前一亮。贾赦蹭地就站起来,追逐那名女子而去,眼看伸手要抓到她,小姑娘转身一拐进了贾琏房里。
贾赦愣了愣,才想起贾琏房里原有个叫丰儿的丫鬟,姿色不错。没想到这小子思虑如此周全,竟然晓得带个美人上船。这小子,有这等思虑竟不知提醒他爹一声!
贾赦气呼呼的顾着腮帮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日子没见过贾琏。多久来着?从上船后的第二天,他就一直躲在屋里不曾出来过。
贾赦不爽了,火急火燎地敲门:“臭小子,你天天躲屋里做什么?”
没回应。
贾赦黑脸,破口就喊:“天天干,天天干,你就不怕肾亏啊?”
门开了,露出丰儿的一张秀气的脸来。丰儿低首,微微抿着嘴角,似乎在憋笑。
贾赦哼唧一声,特意看一眼丰儿,才背着手移步进屋内。
贾琏正坐在桌案边,手还保持着拿书的状态,闭目而眠。
“大老爷,二爷刚睡着。”丰儿低声道。
“睡什么睡,晚上还没睡够么?”贾赦抹不开面子,就大声吼起来。
贾琏听到吵闹声,微微蹙眉,许久才慢慢地睁开眼,一脸倦意。见是贾赦,他起身了,算是迎接。
贾赦看见贾琏时手握的书前头有个春字,立马就想到了春宫图,上前一把就把书夺下来,一本正经的带着弄弄嫉妒之意去训斥贾琏:“看什么看,你才多大就不思进取,天天在屋子里混日子过。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儿啊,大白天的黑着眼圈直犯困还看,你想要把自己榨干了才甘心?节制,要节制,天天做,还看什么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