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回公主之后,我周围的一切都变了,阿香日渐恭敬,掌柜变得拘谨,何大诚打定主意要靠军功起家,若非迫不得已便假装与我素昧平生,而孔明……孔明娶了我为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长长的唱和响起,水镜先生穿了一件暗红长褂,捋着胡子,笑眯眯地坐在主位受了我与孔明的高堂之礼。
刘曦难得失态,抱着我的脖子狠狠地嚎了一场,却死命忍着连一滴泪都不肯流下来。
“以后好好待我妹妹。她又傻又天真,你别嫌弃她。”他喝多了酒,拉着新晋驸马的手舍不得放,一开始还是好言好语的劝诫,说到后来本性毕露,呲着牙强硬地威胁,“别以为拜过了堂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告儿你,咱们现代人open地很,离婚那是家常便饭,哥儿姐儿们还附赠渣男熊猫眼螳螂腿套餐,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纪念终身……”她连舌头都打着结,奈何身份太高,能制止她发酒疯的几个谋臣此刻全坐在礼堂里拼酒,房中观礼的亲友们竟无一敢去拉她,只能傻乎乎地看着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公教育倒霉的妹婿。
正红的喜盖底下,我的眼角微湿。
早有机灵的仆妇去前厅找来诸葛均等人救场,可惜刘曦近日刚被赵云传授了几手很得用的擒拿术,我连声响都不曾听到,就有丫环告诉我他已经挣脱了石广元和诸葛均的合力夹击。
“男人娶得太容易就会不知珍惜,所以不能让你娶得太容易……”刘曦已经醉地连路都不会走,脑中却盘旋着要用智商碾压妹婿让他心生敬畏的执念:“我要出三道题来难一难你,答不出来不许进洞房!”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孔明顿了半刻,话音好生无奈:“殿下,晨间不是已经难过了吗?”
“那不算!”刘曦大手一挥,就将早上那走过场似的三道弱智问题一笔勾销。诸葛均再次试图把这个搅事精搬开,可惜他身量比刘曦小地多,所以仍旧未能如愿。
刘曦不管不顾地出题,“你听好了,我有一百匹母马,一百匹马驹,它们混在一处,你有什么办法分出哪匹马驹是哪匹母马生的?”
这是唐太宗考吐蕃使者禄东赞的题目,孔明拗不过眼前这个不讲理的醉鬼,只能认命答题道:“让这些马饿上两天,小马驹就会自己跑去找母马喝奶了。”
崔州平等人拍手称好,石广元看热闹不怕台高,竟然倒戈向刘曦道:“孔明平日里总是高深莫测,我早想撕下他的面皮看看他的窘样,王爷,我可就指着你让我得偿夙愿了!”
他这一喊,刘曦更得劲了:“有一个屠夫揪着个年轻人来报官,说今天卖肉得的银子叫这个年轻人给偷走了。但是年轻人不肯承认,说银子是他打柴赚来的。县官该怎么判?”这又是狄仁杰的故事。
孔明道:“端一盆清水,将银子投入水中,若有油花浮起,银子就是屠夫的。”
刘曦气苦,抛出杀手锏:“小明的娘亲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毛,二儿子叫二毛,三儿子叫什么?”
孔明嘴角弯弯:“小明。”
众人哄笑,起哄声中,我感觉到孔明像我走来,将盖头一把挑开,望着我的清眸里盛满温柔的光芒,令人脸红心跳。
“不行不行,这不算,得另来!”刘曦不依不饶,“我还有几题,是脑筋急转弯,你这种古董肯定答不上来……”闻讯赶来的赵云终于将熊徒弟拎走了,宾客们全都消失不见,晕晕乎乎中,我最后的意识是屋中的喜烛实在太亮,要是能够吹熄了就好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被孔明拖起了床。诸葛均看看他神清气爽的哥哥,又看看萎靡不振的我,一脸坏笑:“昨日嫂子累着了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瞪他:“你哥说,要教我背家规。我笨,所以得早点起来学,免得耽误夕食!”
诸葛均哈哈大笑:“兄长真如此说?”
当然!昨夜我羞恼中妄图转移孔明的注意力,稍稍提了提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的担忧,便被他狠狠地教导了一番,以至于现在都腰酸背痛。
我拿眼刀剐孔明,他笑得人畜无害,我气不打一处来:“诸葛孔明你别得意,若非我之前同你说过昨夜那些题,你再聪明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全部答对。”一心为难妹夫的刘曦根本想不到,以前在草庐中闲着没事,我最喜欢拿古代的智力测试和现代冷笑话考较孔明的智商,她出的那三难只是炒冷饭罢了,别说孔明,就连奉茶也能毫无压力地张口就来。
“嫂子莫气。”诸葛均看看他哥又看看我,最后决定拍我马屁,“昨夜兄长智破三难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兄长得以声名远播,全靠大嫂昔日教导。”
我挑眉,有些挑衅地看向孔明,他很识时务地弯下腰,长揖道:“孔明得公主为妻,三生有幸。”
……好吧,念在今日还要见亲,我就不同他计较了。按照三国风俗,新妇进门跪公跪婆跪祖宗,孔明父母早逝,但跪排位也不轻松,而且由于时下观念普遍认为死者不能及时了解阳间事,新婚子女需在跪拜时加以介绍和说明,以帮助父母熟悉未来的媳妇或者女婿。
简直是一跪一上午的节奏。我吩咐秋爽将地上的蒲团摆好,对着写有孔明父祖名姓的牌位跪了下去。
今天,将是漫长的一天。
第55章 招财
我的婚礼虽然聚集了数千宾客观礼,但许多受邀出席的官员与我素昧平生,我碍于他们的官衔不能不发请帖以免显得清高傲慢或者厚此薄彼,他们又碍于我公主的身份不得不舟车劳顿赶来捧场,实在是件两厢为难的尴尬事。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我的婚礼就像一场戏,宾客们用礼金买票入场,我与孔明站在台前倾情表演,等戏唱完了,人也就散了。
由于荆襄诸郡正处于百废待兴的发展机遇期,经历过战损与洗牌的公务部门又官吏紧缺,因此许多身负要务的外来官员在婚礼当晚便赶回辖地,哪怕是有心留在襄阳小住的诸葛均夫妇,也因为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突染风寒而匆匆启程返回新野。
“林月洁倒是狠心。”我忍不住叹了一句,“她家阿绢还未满五月,便被她独自扔在新野,只留几个仆妇照顾。”若只是来参加婚礼也罢了,但林月洁力劝诸葛均在襄阳呆上个三五个月再走,若非诸葛均态度坚决,哪怕幼女发烧也不能阻挡她留在襄阳的决心。
“林氏之前遍求江东和新野的道馆,只为生得贵子,谁知落地却是位千金,希望落空故而疏忽怠慢。”孔明对这位弟妹的行事也不无微词,“因她之前隐瞒了我诈死一事,夫妻之间心生嫌隙。林氏原本还指望得个儿子扭转乾坤,可惜却是女儿,因此愈加失望。”
虽然林月结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已经过世的刘氏身上,但诸葛均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是林月洁为了让他安心准备江东的聚贤会而刻意瞒下了孔明去世的消息?要说这事对林月洁并没有显而易见的好处,诸葛均哪怕为官品秩也不会太高,却绝对会伤害夫妻感情,可林月洁就是对仕途有执念……
我问向孔明道:“子衡真的不打算出仕了吗?”林月洁可是又见缝插针地提了好几次,简直神烦。
“子衡性情旷达淡泊,既不善勾心斗角也不耐交际应酬,即使有兄嫂庇荫,发展空间也有限,自觉并不适合步入仕途。”孔明摇头,“水镜先生欲礼聘他前往岚山书院教书,子衡似有意动。”
并不是所有学富五车的才子都愿意当官的,在三国,许多名士学者甚至以“为五斗米而折腰”为耻。曾经水镜先生、孟公威、童渊等人都贪恋乡间闲适不愿入朝,被刘曦以“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论点说服。刘曦举一反三,有意引导荆襄文化圈就出仕入仕问题展开讨论,借机盗用白居易的《中隐》一诗建议只欲独善其身的世人“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因此吸引了大批中低层官吏就职。
可惜水镜先生在担任了一年新野郡守之后,衷心觉得自己并未能达到大隐于朝的境界,更喜欢以前在南阳时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因此决定辞官归乡,回南阳重操旧业。
但刘曦素来是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铁公鸡,怎会允许煮熟的鸭子长翅膀飞走?于是他本着能压榨就压榨、是人才就绝对不要浪费的原则,专门替水镜先生盖了数十间崭新的校舍,将他原本只能容纳小猫两三只的私塾扩大为能令千余学子同时入读的书院,取所在地之名命名为岚山。目前书院正处于筹建期,作为山长的水镜先生忙着招录教职员工,除诸葛均之外,许多胸有乾坤却因各种原因未能出仕的荆襄名士都收到了岚山书院的邀请,就连已经晋升为荆州郡丞的石广元都心潮浮动:“只需央求水镜先生将授课安排在晌午之后,便能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简直妙不可言。”
据说由于将贫困县建设成百强县的任务太过艰巨,石广元自就任起便再未睡过一个好觉,噩梦一般的失眠严重透支了他的健康,令他年纪轻轻便有了秃顶的迹象,长此以往未老先衰指日可待。石广元虽然为自己前期投入的精力成本可惜,但在小命与事业之间,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保住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