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我没好气地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孔明帮王爷收服盛阳寨的土匪时很是发了一笔横财,攻破襄阳又卷了几家支持刘琮的富户资产,区区几件配饰不过是九牛一毛。”自古以来最一本万利的生意就是打劫,孔明无师自通,在这一道上的天赋连自诩为祖师爷的刘曦都叹为观止,说他穷的都是被他的纯良外表蒙骗住的笨蛋。
“是,是吗?先生从未提及。”奉茶愣住,“公主从何得知,别是误会了先生吧?这几日先生预备启程去江东,按理该置办些土产赠予中司马大人,但先生却道经济拮据,持家不易,预备空着双手去兄长家吃大户……”
我无言以对。
以前的我是个被卖了还会兴高采烈地帮孔明数钱的,现在看来,他这个从小带到大的书童更是蠢地登峰造极。
不过,我平日也不怎么爱穿戴首饰,孔明送的金银玉器虽然值钱,但放在角落里积灰也确实是挺浪费的:“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别再送这些有的没的了。”大名鼎鼎的诸葛亮,追女朋友难道只想得出弹琴、送玉佩这样俗套的把戏吗?差评!退回去关小黑屋重新想!
奉茶哭丧着脸:“先生也不容易,他最近清瘦了许多……”
关我什么事!我很爽快地命人送客,将奉茶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求情全都关在了门外。
第50章 小犬
建安十三年九月,孔明奉命南行,前往柴桑郡游说孙权联刘抗曹。我敌不过他的三催四请站在城门下相送,直到那一驾载着鸳鸯剑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
“昨天不是说过要睡懒觉,不来送行的吗,怎么又来了?”刘曦将我的出尔反尔理解成欲拒还迎的矫情,恨铁不成钢,“别人不知道,你还会不知道么?他此行看似凶险,实际上顺利地很!《三国演义》上怎么说来着?‘诸葛亮舌战群儒’、‘用奇谋孔明借箭’,被孙权好吃好喝地供着不说,他还能趁机跟他哥哥诸葛瑾叙叙旧,你送什么送,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也没担心他。”我本来的确是打定主意睡到日上三竿的,但孔明大清早的跑来公主府刷存在感,居然带来了早餐神器,“他给我做了烧饼油条!你能相信吗?在三国这种连酵母粉都没有的地方他居然搞出了烧饼油条!我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跟他提过几句他就记住了。”吃人嘴短,我一感动,就决定来送行以资鼓励。
烧饼的技术含量不高,但在三国做油条几乎是跨时代的创新。三国人饮食并无“发酵”的概念,所有面食都用死面制作,因此小笼已经可窥雏形,需要经过发酵处理的馒头却还不见踪影。想到后世传说中馒头是由诸葛亮发明的,我就有种推进了历史步伐的错觉。
所以,他之前不是做不到,而是没有要去做的意识。该说男人果然是需要鞭策才会进步的吗?
“油条有什么难做的,值得你感动成这样。”刘曦很瞧不上我的大惊小怪,鄙视道,“我府里的厨子不仅会做油条,还会烤面包、做布丁、摊面饼,以后来姐姐这里吃早饭,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厨艺,别眼皮子那么浅一根油条就被骗走了,简直丢人!”
……女王,请收下我的膝盖!
其实我在草庐时也琢磨过改善饮食的方法,不过我穿越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于厨事近乎一无所知,发过一次生面团失败后便歇了心思。当时穷地连饭都吃不饱,根本没有富余的食材来给我浪费。而如今虽然贵为公主,我却已经换了心境,深深为自己之前的庸碌无为羞愧,只希望能多替刘曦做一些事,为荆襄的发展略尽绵薄之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局势稍定,曹操畏惧地雷,短期内不会来犯,因此荆襄诸郡应该抓住机遇休养生息,大力发展。”军政廷议上,刘曦借用李世民的名言语重心长地解释自己的执政理念,“平民百姓生活不易,所求不过衣食住行四字。只有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才能得到百姓的支持拥护。”
他的语言非常现代化,部分新入职的官吏听后一头雾水,但郭嘉与他相得多年,早就习惯了他异于常人的表达方式,第二天就默契十足地将《告荆襄百姓书》盖上刘曦的印章发往荆襄的每一个角落,首开主官与民众对话的先河。江湖百晓生们闻风而动,于茶馆中不遗余力地插播平安王的惠民观念,伊籍、邵阐等人亦闻弦音而知雅意,化身枪手开足马力造势,将“平安王保平安”的口号喊地人尽皆知。
但是太平盛世并不是靠口号就能喊出来的。由于曦琮大战时正值盛夏,田里的庄稼没能等到秋收便因农户弃家逃难而枯萎,以至于荆襄的农业生产陷于瘫痪之中。刘曦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辖下人口登记造册,并按照人数出借口粮与粮种,以免耽误秋种,影响来年收成。
因为有了替兄分忧的觉悟,我向刘曦讨来了分粮的差事,带着马良、马谡兄弟二人夜以继日地核算各地上报的人口数目。
“这脊檩县纵横不过百里,多为山区丘陵,却有万家农户,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家都只生儿子,不生女儿!”捏捏酸胀的睛明穴,我只觉怒气冲天,“上报的官吏到底是不会计数呢,还是觉得我好糊弄?”翻翻账册,虚报人口骗取粮食的乡县数以百计,相比之下脊檩县居然还不是最显眼的。
“公主息怒!”被后世史官评价为“言过其实”的马谡如今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但性格里的浮夸已经可见一斑。听到我的抱怨,他的哥哥马良尚未有任何动作,他就立马心急火燎地凑过来翻看脊檩县的奏记,手中的毛笔不小心在桌上画出一道长长的墨印:“脊檩县山高水远,王爷日理万机,怕是无暇教训这等偏远小民,不若息事宁人,以免引发山民□□……”
刘曦初定襄阳,为了稳定局势,大多数的乡县小官都由刘表父子的旧部原职任命,因此虽然表面上将刘表的地盘全数收入囊中,实际却有名无实,对一些偏远的乡县缺乏掌控,需待今后酌情调换上心腹人手方能有所改观。可以说,在刘曦空出手来之前,只要这些地方官不高举反旗明目张胆地造反,即使有失当举动刘曦也会碍于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并不代表我乐意被他们当傻子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大问题,刘曦不缺钱,他十年前就命人从外邦买来棉种培植,通过贩卖本该到宋末元初才会出现的棉衣大发横财,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但他胸怀大志,养兵济民耗资巨大,能省一点是一点,没有任由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的道理。一旦开了口子,官员们有样学样,总有一天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偏偏上报的县令撞在枪口上尤不自知,还理直气壮地辩解:“公主有所不知,脊檩虽然地处偏僻,但山林深处有人家,一万户的数目并非下官凭空捏造,而是确有其事。”怕我不信,他双手奉上山民名录一本,以证清白。
我将名册拿到手里一翻,惊讶地发现其中记载居然十分详细,除了录明户主姓名外,连其妻子姓氏、儿孙名讳都一一注明,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那为何男子人数是女子人数的五倍?好多人家连着生了四五个儿子,却连一个女儿都没有。”我放下名册,怪问道,“总不会这脊檩的山水只养男子,不养女子吧?
县令显然早就预料到我会有此一问,捋着胡子,张口就答:“山民好生男,不好生女,因生活窘迫,不少人家若有女娃落地当即便投入河塘中溺死,故而如今在册的男子人数远超于女子。”
似乎有些道理……要不是我事先派人查过脊檩县的情况,恐怕真的就被他糊弄了过去。
“原来是我鲁莽了,以为脊檩不过是个山区小县,人口多不到哪里去,万万没料到小县中也会有大文章。”想到昨夜习桢、习温呈交的密报,我似笑非笑,“还请大人莫将盛阳方才的责难放在心上。”
“下官不敢!”县令恭顺地作揖,语气中却透出令人厌恶的沾沾自喜,“公主忧心国事,乃是社稷之福。然公主金枝玉叶,养在深闺不知民情民生,也是情有可原。”
呵呵,真是好大的脸,居然对我说教起来了。我在要不要把他打出去的问题上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维持住自己温柔和顺的高贵形象,不值得为一时爽快担上刁蛮的罪名,好声好气地命人将他送出门去。
“公主,您何故给他脸面!”新来的侍女春红不明所以,跳出来为我不平道,“区区一个县令,竟然也敢教训公主了!”
“他还会回来找我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对春红的忠心十分满意,因此也愿意教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自以为聪明,瞒报人数一口气便多得了数万人的粮食份额,后面有他哭的时候。”
皇家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说了一个谎话,就要编出无数个谎话去圆,等到圆不过去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