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又同尤氏说了一会子话,被尤氏带着去寻了迎春探春并林黛玉。彼时宝玉也在房中同林黛玉玩九连环。闻听尤氏欲带着几位姑娘到宁府玩耍,少不得吵着也要去。贾母见状,便也劝着尤氏带宝玉一道过去。
尤氏无法,只得立等着宝玉换了衣裳。姑嫂姊妹坐了一辆车,宝玉坐轿子跟了过去。
宁府那边秦可卿早已吩咐小丫头子预备了吃食玩意儿,只哄着姑娘们玩儿。眼见宝玉也跟着过来,尤氏便指着宝玉向秦可笑道:“那是你宝叔叔,虽说你是侄儿媳妇儿,到底比他大了几岁。就陪着他玩一回罢。”
秦氏只得笑应。
这厢尤氏则趁姑娘们玩耍的时候,带着惜春到了她的小院子,看过了闺房与书房,又问惜春还喜欢什么摆件儿玩意儿,也好慢慢的添置。
惜春自幼长在荣府里头,吃穿用度皆同两个庶出姐姐一样,哪里见过这样的待遇。早已喜得无可不可。闻听尤氏垂问,更是连连点头笑道:“这已经很好啦。再没有什么不妥的。”
又拽着尤氏的手儿问道:“等我回来了,能邀请迎春姐姐探春姐姐和林姐姐过来住吗?”
尤氏闻言笑道:“那是自然。你是咱们宁府的嫡出姑娘。别说是邀请自家姊妹家来玩耍,等你随着我出去见的人多了,结交了别家的闺中密友,也可以下帖子请她们过来玩儿的。”
第120章
因着尤氏婆媳款待热忱,三春并黛玉宝玉都是尽兴而归。
次日尤氏家来同祖母陈氏提起凤姐儿所言,尤老太太喜得无可不可。口内百般念佛。又拉着二姐儿的手儿笑道:“我就知道你合该是个有福气的人。如今怎么着,照我的话去了罢?”
二姐儿早已羞得满面通红,扭扭捏捏的低垂了臻首,只顾摆弄着衣带不语。
唯有尤三姐儿觉得有些不妥,皱眉问道:“前儿在陈园同各家诰命们吃茶,我恍惚听谁提了一嘴,说北静王府正在同江南甄家的嫡次女议亲。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不会错的呀?”
尤氏闻言一愣,旋即笑道:“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兴许他们两家议了一回,觉得并不妥当也未可知。婚姻乃结两姓之好,自然要百般慎重,有几家是一说即准的呢?”
尤三姐儿想了想,并没说话。倒是尤老太太忙的问道:“既说是相中了咱们家的二姐儿,也不知北静王府什么时候派人来提亲呢?“尤氏快言快语,连忙笑道:“北静王太妃也是怕唐突的意思,先央了王子腾的夫人到陈府打探口风儿……”
一句话未尽,尤老太太登时愣住了。她有些不自在的看了陈氏一眼,因笑道:“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王夫人倒是奇怪的很,怎么不来咱们尤家打探消息,反倒去了陈家?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众人闻言,都不答言。唯有尤二姐儿通红着小脸儿眸光奕奕,一门心思想着将来之事。
岂料王子腾的夫人从陈家出来后,此事竟没了下文。陈氏耐不住老太太并二姐儿的催促,只得家去问个明白。这才知道原来是陈珪不同意这门亲事,笑言婉拒了。
陈氏闻言猛地一怔,拽着长嫂冯氏的手急切的问道:“怎么给拒了呢?这么个四角俱全的人物,还是四大异姓王之一,那北静王我也见过,端的是人品贵重,温文尔雅,难得的少年俊杰。哥哥怎么就没看上人家呢?”
冯氏闻言笑道:“你哥哥也说了,这北静王哪儿哪儿都好,只亏在这身份上。四大异姓王之一,听起来倒是尊贵得很。可是朝廷对待这几个异姓王究竟是什么态度,妹妹虽在内宅,却也应该有所耳闻才是。你哥哥的意思,也是不想同这些勋贵老臣走的太近,免得将来在圣人跟前儿不好办事。”
说到这里,冯氏不觉压低了嗓音,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虽然这些奴婢都是心腹之人,可冯氏还是止不住的悄声说道:“这话我也只跟你透露一句。听说朝廷……有削藩的意思。”
最后几个字,冯氏说的声音很轻,险些叫人听不见了。
说完这几句,冯氏又是一笑,先看了看小姑子,又瞧了瞧二姐儿三姐儿,这才说道:“咱们陈家本来起于寒微之时,你哥哥因缘凑巧得了当今的器重信任,才能在官场上扶摇直上,短短几年升至二品大员。这其中固然有你哥哥能力出众,能替当今办事分忧的缘故。却也是因为你哥哥出身寒门,身后的势力不大,当今才敢放心启用。如今朝廷上有四王八公,有那些个功勋老臣,全都是联络有亲同气连枝。说句不好听的话,倘若他们有个什么心思,当真联起手来,圣人也要头疼。你哥哥就是为了更好的替陛下尽忠,才在儿女的婚事上极为小心。桡哥儿娶了徐子川家的长女。这徐子川虽是翰林出身,可官位在你哥哥之下。婉姐儿更不必说了。因着当年同裕泰商行的胡东家定了亲事,胡东家虽是商贾之身,但孙子胡晋中却是国子监的监生,去岁还考中了举人。等到明年恩科时若能金榜题名,婉姐儿也要嫁过去了。”
冯氏话没有说的太透。不过听话听音儿,陈珪连自家儿女的婚事都操办的如此谨慎小心,更何况是外甥女儿的婚事。按照尤家的家世门第,原本就配不上北静王府。可是北静王太妃为了拉拢陈珪,竟然连江南甄家的女儿都推了,还央求王子腾的夫人跑到他们陈家来打听口风儿?
北静王府这是想干什么?
陈珪即便是用膝盖想想,都知道北静王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可惜他没那个心思同这些异姓王勋贵老臣们周旋。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也还罢了。反正他升官发财靠的是当今圣人,又不是这些功勋旧臣!
二姐儿即便不如三姐儿知道朝廷动向,却也是冰雪聪明之人。闻听舅母所言,登时明白了舅舅的一番心思。她有些怅然的看了舅母一眼,低头不语。
冯氏瞧着二姐儿恍恍惚惚仿佛被霜打了的花骨朵儿的小模样儿,莞尔一笑,拉着陈氏的手说道:“不过你哥哥素来疼爱二姐儿三姐儿,只把她们当成自己亲闺女待的。又岂会不操心两个姐儿的婚事。因此他除了叮嘱我时时留意,自己个儿也在外头留神打探过。倒是当真替二姐儿看好了两户人家儿……”
陈氏闻听此言,忙催道:“哪两户人家,嫂子快同我说说。”
冯氏便笑道:“其中一人你也是知道的。便是当年老爷请来教姑娘们弓马骑射的那位梁红玉梁姑娘的亲哥哥梁凤饶。他本是六皇子的门下,现如今是朝廷正四品的抚远大将军。当初老爷跟六皇子下江南办差,同这个梁凤饶也打过几次交道。人品才学自然没的说,难得他们家有个规矩,却是男儿四十没有子嗣的话,方才能纳妾。咱们家二姐儿素性腼腆温柔,耳根子又软。老爷的想法我也明白,找个家境简单的人家儿嫁了,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到时候再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娃,岂不美满和顺?总比嫁到什么公府侯门,眼睁睁看着丈夫跟小妾姨娘厮混的强。”
陈氏听了这一番话,倒是心下微动。她自己是吃过小妾姨娘的亏的。更何况这么多年看着哥哥独宠嫂子一个,自然羡慕非常。倘若那个梁凤饶当真如哥哥所言,而且还有本事的话,让二姐儿嫁到梁家倒也不错。
再者说来,梁红玉那个丫头她也见过,气量颇大,倒与三姐儿有些相似。何况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不是个难缠的人。唯一令人悬心的只有一点……
“那个梁凤饶今年多大岁数了?怎么还没娶亲,该不是他有什么毛病罢?”
“这是哪儿的话呀。”冯氏忍俊不禁,因笑道:“这位梁将军今年左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因他父母去的早,只跟他妹妹相依为命。这么些年跟在六皇子身边办事,后来又入军中打了几场仗,攒了些资历,升到了抚远大将军。却是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耽误了。我倒是觉着人大些也有大些的好处。至少会疼人不是?”
陈氏点了点头,因又问道:“还有一户人家儿呢?”
“就是内阁首辅大臣章怀玉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岁,是国子监的监生。性格方正,人品才学也都还好,唯一美中不足的……那是个庶出。”冯氏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不过章家乃是书香仕宦大家,他们家可当真是一门清贵。从章大人的祖父那一辈起,一直到章大人的几个小儿子,全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因着是诗书仕宦大家,人多规矩也多。”
冯氏自己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么多年在婆家有公婆体谅,丈夫独宠,儿女孝敬,倒是对这种大家大族的人家儿敬谢不敏的。她自己还是倾向于梁家,不过这又不是她的闺女说亲,外甥女儿到底还是隔了一层。冯氏也不好说的太透。
若说起内阁首辅章怀玉,即便陈氏一介深宅女眷,也是听过对方的赫赫大名的。跟上皇称得上是总角之交,辅佐上皇六十余年,据说上皇得意他比得意太子还甚。当初上皇突发奇想的想要让位于太子,别人谁都不知道,唯有章怀玉一个人知道。不光知道,还在暗地里帮着上皇办了不少的事儿。连当即都被瞒的滴水不漏。可见上皇对章怀玉的器重信任,更可见章怀玉这个人的城府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