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模糊起来,他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还是灰色的长裙,还是记忆中的面容,还是长发会落在他的手背上,酥酥麻麻的痒。
他慢慢地伸出手,小心地触摸着她的脸,这次是真实的吗?会不会醒来后又是一场梦?
“小骨?”低哑地唤她,曾经多少次,唤了她无数遍,无数遍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寂静的落雪。
“师父啊……”花千骨握住他的手,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心被狠狠地揪紧,迦然骗了她,她竟让师父等了那么久!
白子画闭了闭眼,面上湿湿凉凉一片,再次睁开眼时,她还在。真好,这次梦还算长,还算暖,她终于肯入梦里来了。
“别走好吗?再多待一会好吗?”他哽咽着,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握在一起的手冰凉入骨,北海有多冷,冷到心里都没了知觉,直到她出现,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心还会颤抖。
“师父啊,我不走,不走了!”他的样子让她心痛无比,清俊的面庞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形容憔悴,北海的终年严寒让眉目之间平添了无限沧桑。她的师父啊,到底受了多少的苦。
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点了点头,就这样贪婪地看着她。她答应不走了,那应该会多留一会吧,多看一眼也好,至少能让他再挨过今后的几十年或者几百年。
花千骨跪在地上慢慢地移到他身前,想抱抱他,只是手稍稍一动要抽出便被他牢牢握住,眼眸中全是哀痛悲伤:“再留一会,再留一会吧……我,我已经好久没梦见你了。”
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明白,他一直以为这是一场梦啊。紧紧地反握住那双手,一头砸进他的怀里,声泪俱下:“师父啊,这不是梦,是小骨真的回来了呀!”
那握住她的手微微一颤,她真的回来了吗?她肯见自己了?还没想清楚,就被软暖的唇吻住,舌尖抵死缠绵,像要唤醒他沉睡的记忆。
一手揽过她的腰,只能狠狠地吻她,狠狠地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只想将她吞噬入腹。花千骨被吻得几乎缺氧,在他怀里越来越软,头脑里只剩一个个白色的圈圈在冒泡泡。
白子画总算睁开眼睛,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愧疚地抚摸着她因缺氧而苍白的脸,手指划到那嫩红的花瓣般的唇上,梦了几万场,她回来了!
死死地将她抱住,深深地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全身都在剧烈地抖动着,变了调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里:“小骨,你终于回来了……”
花千骨如释重负,又将师父搂紧了一些,她心疼得不得了,这三百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她拼命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以为他不要自己了,却害得他等了那么久。
“是师父不好,是师父忘了你,没有认出你。”却话当年,无尽无休地悔恨,自己竟把她弄丢了。
“不是的,不怪师父!”她搂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吻又落在他的发上。
白子画捧起她的脸,眼神认真而急切:“小骨,我和那个女人没有发生任何关系,不是她说的那样,我和她没有孩子,我也没有不要你。你相信师父好不好?”
看着他忐忑又紧张的样子,花千骨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会不信他,也许是他厌恶的眼神,也许是帷幔翻飞的纠缠,也许是……拂上他的面庞,他消瘦了好多,心被堵得透不过气,她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小骨?”白子画见她不语,担忧地攥住她的手臂,委屈万分,“我真的没有……”
花千骨点了点头道:“师父,我信你。”那认真不下于他,这么多年啊,她该怎么还他?
“那,那你愿意跟师父回家吗?”百年的时光,她在那个迦然身边那么久,自己还伤她那么深。他不知道她还会爱他吗?
“好,我们回家。”花千骨破涕为笑,她终于等到了,只要师父还要她。
☆、放手一搏
白子画牵起她的手,眷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怎么能看得够,怎么能放开手,他盼望了无数次的梦啊,他们分离了那么久,现在她愿意原谅他,回到他身边,他就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
两人刚出冰洞,不同于以往的一股力道挟风带雪地向白子画打来。他恍在梦中,依旧看着她,恐怕现在就算被万箭穿心,那样炙热的目光也不肯移开半寸。
花千骨虽然在这里不足四天,但冰晶宫殿里的万年孤寂与金色法座的逼人气焰她永不会忘。
几乎是在同时,身形一转,挡在他身前,牢牢地抱住他,厉吼道:“不准伤我师父!”
只在下一秒,横霜剑就从袖中飞出,与漫天锋利如刀的冰晶在空中对峙。
那些尖锐的冰蓝色晶体凝成的剑齐齐停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花千骨心惊胆颤,愤怒的冰晶不许她走,甚至还要伤他。
“小骨!”长臂搂住她,身体微侧,想要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却被花千骨死死按住。
“师父不要……”她摇了摇头,“不要受伤。”欠他那么多,怎能再看见他伤着一丝一毫。
她眼睛里的决绝与坚定总让他心颤,白子画哪容她任性,招来横霜,直接抱起她,想要冲过这密密麻麻的冰剑阵列。它们不让自己带走她,但就算拼得一死他也再不会放手。
他胸前门户大开,周身重要大穴皆暴露在外,不死心的冰剑急速向两人冲来。白子画一手要搂住她,一手还要持剑与冰剑对抗,短短工夫里险象环生,若非他修为了得,早就被钉死在雪中了。
那些冰剑仿若有灵性般,知道花千骨是他的软肋,竟全往她身上招呼。只要白子画回身护她,显了破绽,冰剑们便如疯了一般,雨点似地袭向他全身各处。
“放我们走!这是迦然答应的!”花千骨为白子画挡下一剑,手臂上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迅速浸湿了大半个衣袖。
冰雪中传来一个陌生而冷酷的声音:“迦然只答应让你走,他的命,要留下。”
花千骨不顾白子画的反对拼命地抱住他,强装镇定地冷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和师父一起死。”
那一刻她听到心里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瞬间所有的冰剑齐退,剑拔鹜张的北海又恢复了原先灰雾弥漫的冰封宁静。
白子画点住她手臂两侧的穴道,以真气护住后急速离开了北海。
北海之外又是另一番景象,早春伊始,残雪初融,万物更新。那手臂的伤即使有真气护住,仍在冒着血花。白子画撕开粘血的袖子,这才发现伤口里藏着些晶晶亮的蓝色碎片。
他皱了皱眉,这些冰晶就算要伤她也还是不肯离开吗?“小骨,师父要将这些取出,可能会有些疼。”
“嗯。师父放心取吧,我不疼。”她对那些细小的冰晶碎片也很抵触,只是被割了一下,怎会留下这些。
真气凝于指尖,一一将这些碎片取出,两人皆是满头大汗。冰晶粘在她的肌肤里,与血肉紧密相连,负隅顽抗的碎片也是努力要留在体内,但经外力拉扯,更是让她痛得龇牙咧嘴。
连哼也没哼一声,当白子画告诉她好了的时候,花千骨直接虚脱得倒在他怀里。
“小骨,你要再出什么事,让师父怎么办?”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刚才真是把他吓坏了,就这么挡在面前,万一那些冰晶刺进她的心……他简直不敢想,心疼地紧紧搂住她,自己就算死也不需要她这样不惜一切地维护啊。
听那声音里全是自责与恐慌,花千骨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的师父,那些冰晶不会伤我。”
“那还不是受伤了?”
“……意外吧……”
花千骨无意间对冰晶的袒护,让白子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果然对神界还是怀有感情的。胸口如遭了一记闷拳。忙止住那泛滥的情绪,冷静下来,是啊,那些冰晶完全可以在伤她的前一刻停下,又为何还要令她受伤?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袅丝晴光
他不急着带她回去,两个人反而随性地去人间游玩起来。四月桃李芳菲,白子画在江南古都租下了一所园子。
折子戏里怎么讲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她与师父兜兜转转两世,几百年的光阴里都在情字上打转了,不过好在修成了一番好结果,不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凄凉且是她可以承受的。
花千骨趴在自家师父身边,呆呆地看着他的侧颜,又想到一句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手上玩着一根狗尾草,师父这祸害六界的容貌自己可得看紧些。以前的紫薰上仙,后来的司音神女,哪一个不是觊觎她的师父,要不是自己近水楼台,师父说不定早就被谁抢走了。她不得不为自己的明智想法暗暗叫好,神界的丫头们自然不用担心,她们都还睡着呢,倒是这六界……
花千骨紧张兮兮地张望了下,勾住白子画的手臂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些。
“嗯?”他正在钓鱼,猝不及防地被她拉了一下,鱼竿抖动,鱼线也轻轻地在水面上划出一道印痕,好不容易等了那么久算是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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