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后者依然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雕塑,朱凌凌的脸庞上不由涌现了一抹笑意,如打了胜仗一般,继而说道,“便在先前,一默大哥你孤身前来这‘黑风山’,以大武宗师的实力,亲手杀死大武巅峰之境的蒋泽鹏……”
“……虽然我不知道大哥你如何在一夜之间从大武者打破壁垒,成为大武宗师;也不知道你来此的目的,是否有意或无意地想要杀死蒋泽鹏;更不知道,你因何而杀死他!但我知道,甚至可以从你所吐的那口鲜血肯定,此人,必定是你生平所杀的第一人!!”
“……此人,必定是你生平所杀的第一人!!!”
这句话落入一直安静站着的萧一默的耳中,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得他的脑海立即一阵轰鸣。紧接着全身一颤,脸色竟是彻底地苍白!
这种感觉,是一种当心底所有的秘密全都暴露在别人面前时,而带来的恐惧、无奈且沉郁的感觉。
认真数起来,这样的一种感觉,已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便在那极寒洞府面对自己的母亲之时,也曾亲身体会过!
但他在那时的感觉,已是到了麻木的地步。现在,不过是那种感觉的起步罢了。
片刻后,萧一默缓缓抬起头。他的双眸不知何时竟涌现出血丝,看上去显得妖异无比。便如同两只在黑暗中闪烁着红光的巨瞳,就要把人的魂魄尽数夺去!
“你,有什么证据!”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传出,像是忍着怒火不爆发的凶兽在低吼着。
“何必非要证据?若那蒋泽鹏不是你生平所杀的第一人,你根本无需动用体内禁忌之力去杀死他,自会有人出现替你杀死他,就像有人帮你在萧府杀了那九人一样!”朱凌凌轻声一笑道,凤目闪过一道明智的光芒。
“萧府杀人,我也曾动用过禁忌之力……”萧一默声音依旧低沉,却没有正眼去看朱凌凌。似乎,他在害怕,害怕心底最后的一个秘密被她知晓。
“一默大哥,事已至此,何需再自欺欺人。”
朱凌凌轻叹一声道,看着萧一默,轻声道,“你在萧府虽动用过禁忌之力,但那只是在面对清微境的修士之时,且因实力不够,被那名修士重伤导致体内气息紊乱,吐血昏迷。但你,绝不曾杀过一人!
若不是如此,小妹怎会说那蒋泽鹏是你生平所杀第一人?还有,最后的一个疑团便是,为何在小妹说出那四个字时,大哥的反应会是如此之大?难不成,是那些字眼触碰到了大哥心中的某些事情?还是说,你虽是夜行者,但并非是杀人狂魔。那魔,另有其人!而且那魔,还是每逢月圆之夜,随同你一起出现的人?若真是这样,那小妹的三个谜团,自然就有了谜底。”
说完,朱凌凌的语气骤然停顿下来。显然,到这里已是终点。
说了这么多,她已挑明了一切因果,若萧一默此时还是不懂,也不必去闯荡修真界了!
“你既已知道一切,何必要说给我听?你说了,无非也是要我一个点头确认是与非而已!”萧一默双眸中的血丝散去,露出一片清澈之色,看了朱凌凌一眼,轻声叹道。
“那你为何还不点头?”朱凌凌反问一声道。
“你想知道的,想要证实的,无非是谁为夜行者,谁是魔罢了!”萧一默脸色忽然有了追忆,仰头望着明月,怔怔道,“但,就算你知道真相又如何?莫非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真实的么?”
“至少,我相信我的推测没有错!”朱凌凌凤目盯着萧一默,笑了笑,自信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说,我本为魔,而语心她只不过是夜行者,你又可会相信?”萧一默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非常轻松的笑意,带着些洒脱,还有无人能懂的笑意!
“莫非大哥真的如此执着?小妹先前已言明,且种种经过证实,你决计不会是那杀人狂魔!那语心姐姐才是魔!”朱凌凌摇头叹道,“若是不然,断然无法解释小妹先前所说的三个谜团。”
“既你认定我非魔,那为何还要我的一个点头确定?还是说,你相信你的推测没有错,但你却在怀疑你的心,有错!”萧一默双眸神光湛湛,看着朱凌凌,沉声道,“世间矛盾长存,若你的谜团无法解释,那只是你走错了方向!”
“走错方向?这不可能……”
闻言,朱凌凌凤目立即闪过一道惊讶的光芒。脸上露出极度不可思议的神色,这样的神色,也是萧一默第一次在一个素有‘女中诸葛’之称的女子身上看见。想来,也是别有一种趣味。
朱凌凌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步步为营,用种种事情证实萧一默并非是杀人狂魔,那梦语心才是真魔。到头来,却还是被萧一默几句话堵塞了回去。一时,让她的心如堕冰窖,沉入深渊,久久未清醒过来。
夜空下,寂静依然。
却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回过神来时,那一道蓝色身影,已在不知不觉中离她而去,徒留下一道孤单的背影在月辉中摇曳着。
依稀中,还能听见那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着,“这世间本无魔,或者说,人人皆是魔。既如此,我萧一默为魔,却又何足道哉?来日方长,还望你好好保重……”
“我本为魔……”朱凌凌望着那摇曳中的背影,如此喃语着。
风,忽然停了。
第二十一章 苍山城
一日后。
如血残阳,横亘山头。金色的斜晖洒遍神州大地,也是缓缓拉出了一辆马车的暗影。
“嗒、嗒、嗒…吁…”
宽敞大道上,一辆马车慢慢地驾驭进苍山城。忽见赶车马夫手一扬,动作熟练,那匹棕马一声嘶鸣,便在一间客栈门前骤停了下来。
“萧少爷,苍山城到了。”赶车马夫头戴黑色斗篷,声音嘶哑沉闷。正侧脸对着车帘,轻声说道。
车帘随之掀起,一道蓝色身影从中弯腰走出,下了马车。
看此道蓝色身影,青年模样,脸色略为苍白。可那眉前两三条白丝,迎风舞动,却似是他这一生沧桑与坎坷的见证!
此人,正是萧一默!
自那一夜离开黑风山,他便独自前往‘云痕宗’。只是,在他刚走回到凤石城的十字路口时,就遇见了曾把他从‘甘漠’接回萧家的赶车马夫。碍于去‘云痕宗’路途之远,且有熟人相送,萧一默索性便与那马夫同行。
路上放缰而行,行得极慢。故一日的时间,两人方才来到了这距离凤石城有五十里之遥的另一座宽大城池,苍山城!
傍晚之际的苍山城,显得些许冷清。街道上阵阵凉风呼啸,沙尘飞舞。山头的斜晖射在城内一座座古朴的屋舍之上,带出了一片沧桑与悲凉。似是在诉说着无人能懂的寂寞和哀伤!
便在萧一默看向街道四周时,一名小二从那客栈中匆忙赶出,满脸谄媚,对着萧一默笑道,“这位大爷,看你赶路匆忙,既然来了这里,不妨进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如何?”
萧一默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小二,点点头,随后侧脸道,“黄叔,你也随我一起进去喝杯酒。”说着,随小二步进了客栈之中。身后赶车马夫黄鑫应了一声,迈步而入。
两人紧随小二上了二楼,然后拣了一处临近窗户的位置坐下,叫了两坛黄粱酒,就此对饮了起来。
此时,窗外凉风依旧呼啸,吹了进来,让坐在窗子边的萧一默身子不由微微一颤。似因为此处的风,较之凤石城,更为阴寒!
“萧少爷,你怕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黄鑫摘下斗篷,露出略为发黑的脸庞,轻轻饮了一口酒。待见萧一默身子微颤,不由微微一笑道,“这苍山城,是通往‘云痕宗’的要塞通道。此城池的两侧,由两条山脉所牢牢占据。若是起了大风,便都是聚在了此城池,且常年不散。日月累积之下,因此,方才会一直有凉风的呼啸。”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此城池竟有如此奇特之处!”萧一默点点头,看了黄鑫一眼,笑道。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若是让这城池遇上了恶劣的天气,那必定免不了一场大风暴的肆虐!”黄鑫放下酒坛,看向了窗外,轻声说道。
就在他目光望去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斜插入天的山峰,隐绰云中。
“大风暴?”萧一默心中一动。
在他记忆中,大风暴就是毁灭的代名词。他虽没有真正遇见过,但心里却极为清楚,一旦让自己遇上大风暴的话,那十有八九难逃其中!
凝聚天地之力,自然而形成的大风暴,其中爆发出来的极大破坏力度,就像是一只被饿了上千年的凶兽然后释放出来一样,带给世间极为恐怖的毁灭。如此,又岂是现在的他所能抗拒?
毋庸置疑,若真有大风暴出现,对于他而言,就是九死一生!
“嘿嘿!大风暴么?他丫的,有老子在这里,就算那天气再恶劣咋啦,它敢来么!”一道粗犷不羁的大笑声忽然响起在萧一默和黄鑫两人的耳中。
萧一默和黄鑫两人眉头一皱,循声看去。
一张四方桌,桌上菜肴丰盛,肉素俱全,正坐着三道人影。
方才说话之人,乃是一名上身涂满青色汁液的青年壮汉。头戴银圈,腰间围着一条青衿,两条粗大的手臂刻着一些巨岩图案,正一手撕咬肉块,一手拿着酒瓶大喝,丝毫未曾顾忌其余人的眼光如何。
在此名青年壮汉的对边,则坐着一名身裹白袍的灰眉老者。此人除了面容枯老,却看不出其有何不寻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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