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贼众共有五人,他们认出我们,企图谋害我们灭口,卑职等不得不奋起反抗。交手中,客栈的主人何掌柜惨遭杀害。幸得刘侯督察大展神威,连续击毙四名逆贼,并将红发贼本人击伤,他现已逃逸了。”
“什么!”叶迦南吃惊得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刘真?那个刘胖子,他居然能杀了四个叛贼还打跑了阮振山?这怎么可能?”
“大人,您不是一直对刘侯督察的武勇十分有信心吗?”
“废话,我是逗那胖子玩的。不会吧,他真那么能打?怎么可能?”
叶迦南喃喃自语,漂亮的面孔上充满了疑惑。
省陵署做事是有一套程序的。几名斗铠士先进客栈去查探了一番,然后,他们很快出来了,做个手势示意里面没有危险。于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了专家们了,省陵署刑案处的刑侦官们蜂拥而进。在他们中间,孟聚看到了余书剑督察,他举着火把,对部下们大声吆喝着,显得干练又利索。
叶迦南也跟着进去看现场,孟聚给她领路,一路讲述当时的打斗过程。在那间客房里,刑案官们正在勘验现场,叶迦南看一眼那几具尸首就走开了。
出了客栈的门,她的神情颇为疑惑,秀眉微蹙。沉思了一阵,她吩咐道:“刘真在吗?让他来见我。”
当刘真被带到叶迦南面前时,他的样子颇为悲惨。他面目青肿,浑身是血,走路一瘸一拐的,身上的军装破烂得象乞丐装。外表虽然狼狈,但真正的勇士自然有办法让世人看出他的不凡之处,他神情肃穆,四十五度角仰望天际,脸上流露着坚毅和顽强,眯成一条小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的不是别的,那是勇气和坚强——那造型,连瞎子都能看出,这是一位经历了苦战的勇士。
看得刘真的惨样,叶迦南也吓了一跳。
“刘侯督察,身子没大碍吧?要不先去看郎中?”
“不必了,镇督大人。”刘真口气淡淡的,带着历尽艰险归来的云淡风轻:“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身为东陵男儿,我等日夜与死亡相伴。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乃是家常便饭了,不值一提。”
“哦,哦。”
听着刘侯督察充满了男儿气概的讲话,叶迦南哦了两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她脸上微微发红,眼光有点躲闪——孟聚吃惊地发现,她竟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小妮子该不会是看上刘真了吧?
随后孟聚又觉得好笑,这怎么可能呢?叶迦南现在的表情该是正常。谁若是突然发现一个经常被自己轻视和戏弄的猥琐小人物,竟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那他也会这样的。
现在,叶迦南心里应该是充满了愧疚和悔恨吧?刘真阁下的情操是这般伟大,他身怀绝技,却因为谦逊一直不肯表现,甘当无名英雄,默默忍受着同僚和上司的讥讽,这是多么伟大宽广的男儿胸怀。
自己以前居然嘲笑和戏弄这位了不起的高人,现在想起来是多么后悔啊。
“听孟主办说,今天你们遭遇悍匪,幸得刘侯督察出色的武艺才打退了敌人。刘侯督察以寡敌众还能擒杀四人,击退一人,如此神勇,真是令本座欣慰。”
“镇督大人明鉴,卑职是朝廷武官,对付三五个毛贼,那是理所应当的。只可惜,那红发逆贼脚步甚快,卑职追之不上,让他逃走了实在遗憾。”
“刘侯督察太谦了,本座知道,此次的悍匪非同一般。刘侯督察,可跟本座讲述一下擒杀他们的经过?”
刘真谦虚地表示,这是小事而已,在他多年的陵卫生涯里,这不过是一次平常的日常巡查而已,比这更危险更艰难的交战他不知经历了多少遍,实在不值一提。但叶迦南镇督既然要听的话——好吧,上司要知道,谦虚的刘真大爷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说时慢那时快,我劈手夺过凶贼手中的分水刺,反手递过去,一脚又将另一贼踢走。只见刀光阵阵,劲风扑面,我跟红发贼打斗不休,从房间一直打到了客栈大堂里……”
叶迦南听得有点糊涂,打断道:“刘侯督察,我记得你是和孟主办两人一起的吧?怎么四个逆贼和那个红发贼都来对付你了?那时孟主办在干什么?”
刘真望了孟聚一眼,目光里带着深深的鄙视和怜悯。在他的目光下,孟聚不得不配合地低下头,一副惭愧得无地自容的样子。
当然,心胸宽厚的英雄刘真有着金子般纯洁的心,他是不会随便说同僚坏话的。他很“诚恳”地——就是用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很违心、很不情愿的语气说——孟主办在这次行动中也是很勇敢的,他与叛贼们做了积极的斗争,为胜利作做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孟聚到底做了什么?
叶迦南再三追问下,刘真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实情:孟聚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比方说他在身后帮刘侯督察鼓掌叫好,极大地鼓舞了刘侯督察的勇气,使得刘侯督察越战越勇,终于击败了阮振山——精神动力的作用可是非同小可啊!
叶迦南狠狠盯了孟聚一眼,和颜悦色地对刘真说:“刘侯督察,今天你辛苦了,先下去吧。我们队里有郎中,你找他看伤,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了。”
“镇督大人,勤劳王事,万死尚不辞,区区小伤又算什么?”
但在叶迦南和众位同僚的劝说下,刘真最后还是退下了。落寞的英雄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萧瑟的长街上,千人万人中,那矮胖的身影显得孤寂又忧伤。
望着他的背影,叶迦南久久注视。良久,她叹息道:“难怪古人叹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在我麾下有这样的俊杰,而本座竟毫不知情,这是我的失职。若不是这件事,这样的贤才便要被埋没了。
你们几个,也要学学人家,那么好的身手却甘心在基层做一个小军官,从不表现,人家的境界,可比你们高多了!”
随从们应道:“是,卑职谨遵镇督大人教诲。”
叶迦南转向孟聚:“孟聚,我想提携刘真升任主办,但想想他一直隐瞒了身手,只怕不肯接受。你跟他熟点,了解他的性情,你觉得他会不会接受?”
孟聚肚里面笑得要爆炸了,脸上却不露分毫:“镇督大人说得很对。所谓大隐隐于市,高人们只是把在尘世的经历当做一种磨练。他们身处凡尘,游戏风尘,从不为世俗的功名利禄动心,讲究的是随心自然。若镇督大人您强要任命的话,卑职怕刘真会悄然离去。”
叶迦南失望地怅然点头:“嗯,这样的话,还是让他顺其自然吧。”
第一卷 靖安故事 第五十二节 怀疑
刘真鼓起腮帮一通狂吹,把小女生叶迦南侃得晕头转向,但偌大的省陵署,毕竟还是有清醒的人物在的。
孟聚刚从叶迦南跟前退下来,省陵署刑案处督察余书剑就找上来了:“孟主办,麻烦借一步说话可以吗?刑案处这边想跟你了解点情况。”
他把孟聚带到了归云客栈的一个客房里,已经有两个书吏准备了纸墨和油灯等着做记录了。余书剑笑着说:“孟主办是我们同行,呵呵,大家都是内行人,‘如实招来’那套废话就不必我多嘴啰嗦了吧?”
孟聚也笑:“我跟疑犯做笔录多了,但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真是报应不爽啊。”
“孟主办,就是走个例行程序而已,不必那么严肃啦。放松点,随便说说就好。”
余书剑说得很轻松,笑容也很亲热,但孟聚绝不会丧失了警惕。身着戎装,余书剑却有一股武官身上少见的、落落大方的儒雅气质。同样是弃笔从戎,他与自己是同类人,既有文人的细致,又有多年刑案官的经验和毒眼,在他面前乱说是很危险的。
孟聚小心翼翼地、斟字酌句地把刘真的英勇事迹给说了一遍。他说话的时候,余书剑听得非常专心,一句话也没说,旁边的两个书吏在案上运笔如风,记录得飞快。
孟聚讲完,余书剑将墨迹未干的供词递给他:“孟主办,麻烦过目一下,有没有哪里记得不妥的?”
孟聚细心地读了一遍,点头道:“确实就这样了,记录并无错误,难得的是一处涂改都没有——强将手下无弱兵,余督察麾下的果然都是能手。”
“惭愧,谁不知道孟主办你是东平陵署的破案高手,他们几个怎敢在你面前称能手呢?若没什么问题,麻烦孟主办你签字盖章吧。”
待孟聚签好字按了指印,余书剑收好了供词,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孟主办,你刚才说的,兄弟也听了,今晚的事确实很凶险。但觉得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望你能释疑一下。”
孟聚知道这才是关键,点头道:“余督察请说。”
“第一个问题:打斗时你离刘真多远?为何不上前助阵?”
“第二个问题:阮振山为什么放着你们不理反而先跑出去掐死何掌柜?难道他认为那个何掌柜比你们两个武装陵卫的威胁更大?”
“第三个问题:三个汉子都是死在手刺下,孟主办你说,是刘真夺了他们手刺反而刺死了他们。请问,刘侯督察先夺了谁的手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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