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颖和慕容南面面相觑,孟聚紧紧扣住一条:自己当初是从皇帝慕容破手上领来任务的,那领的就是钦命。完成钦命,他该回去向皇帝复命了。即使有新任务,那也只能是由皇帝慕容破给他颁布的,眼前的乔颖和慕容南虽然是镇帅和监军,但他们是无权给孟聚下达新命令的——这个说法虽然嚣张,但在程序上却是完全合法的,也符合大魏朝的朝纲。
乔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却是半个宇不敢说:再愤怒,他也不敢说自己的命令比皇帝的任务更重要。他后悔死了:怎么当初自己从行营出发时候,就没给孟聚带上一份圣旨过来呢?这个小小的疏漏,现在竟成了孟聚抗命的理由了!
慕容南还在做最后的努力:“镇督,这样吧,您在城里稍候,我连夜遣人回行营去,让父皇派遣钦差过来,给您下达新的命令,这样如何?”
“南公子要请求陛下的旨意,这是您的决断,末将不会干预。不过,在接到陛下钧令之前,末将只能自行其事。这点,也请镇帅大人和公子谅解。”
说罢,孟聚从座位上起身,他礼貌但是坚决地说:“镇帅,南公子,末将打算明天一早启程归去。二位军务繁忙,就不必来送了。二位请慢用,末将告辞了。”
说罢,孟聚起身拱手行礼,转身向厅外走去。厅内众人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是各怀心思。慕容南目光闪动着,他很想不“谅解”孟聚——这位孟镇督很强悍,但他的嫡系兵马毕竟只有几百人。趁他没有穿上斗铠,喝令卫兵砍了他,把他的兵马强行收编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这位孟镇督违背军令,忤逆上官,自己把他当场格杀,谁也不能说自己错。
孟聚是大哥的死硬支持者,杀了他,大哥少一臂助!
想到这里,慕容南心头顿时火热。他刷地收起了扇子,拧头向乔颖望去,右手举起酒杯,借着长袖的掩护,左手做了个砍斫的动作,目露凶光。
乔颖无动于衷地回望着慕容南,双目茫然,毫无焦点——尼玛的,这位三皇子是古人传奇看多了。杀将夺军,杀伐果断,书上写得是很爽,谁真照着做就是傻逼了。
孟聚这家伙,是好杀的吗?他号称万人敌,那么大的名头,以一敌万的本事他未必有,但再怎么打折,以一敌几十的本事估计还是有的。这样仓促动手,宴席厅门口的那几个卫兵还真未必是他对手。万一自己主动翻脸最后却是让对方给收拾了,那真是连笑话都算不上了。
就算能干掉孟聚,又怎么样呢?不要说北疆那边还有东陵卫的近万官兵和上千斗铠,把孟聚杀了,只会把这支精锐之师逼得投入边军阵营里,拓跋雄会高兴得做梦都笑出来——单就说眼前吧,那个降将李赤眉,他摆明是跟孟聚一伙的,他手上可是有整整三千兵马呢,贸然把孟聚杀了,李赤眉闹起乱子来,即使能平定下来,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到时候边军打过来,直接就可以接收城池了。
更重要的是,孟聚是太子殿下的心腹骁将,杀了他,太子殿下决计放不过自己——孟聚是万人敌不要紧,但一个有后台的万人敌,那就招惹不起了。乔颖一把年纪了,他可不想参合这场争嫡风波里去。
看着乔颖这样装糊涂,慕容南顿时心中不悦。他“唰”地展开了扇子,轻轻摇摆着,对乔颖说:“乔都督,看来这位孟镇督还真是传闻不虚,桀骜得很。看来,孟镇督是自恃功高,得意忘形了。咱们不给他来点厉害的,可是要被他小觑了啊。”
乔颖缓缓颌首点头,神情肃然:“公子说的很是。老朽看着,这位孟镇督确实有点不像话了:年轻人,太过气盛了,将来怕是没有好收场的啊!”
说是这么说,要怎样“给孟聚一个厉害”的,乔颖可半个字不接慕容南的话头。乔颖早打定了主意:慕容南说什么就让他说好了,自己只管附和就好。至于要自己出手来收拾孟聚——别做梦了,大家还是洗洗睡了吧。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二百四十六节 凶残
出了宴席厅,孟聚长嘘一口气,心头烦恶稍缓——现在只要见到慕容南那张假惺惺的笑脸,他就恶向胆边生。刚才跟这恶心的家伙敷衍了这么久,孟聚憋得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回到营中,孟聚召集众部下,宣布了命令:东陵卫兵马已经完成了陛下交托的任务,明天一早,全军将撤军返程归还行营。
“为了防备北贼夜间偷营突袭,传令下去:没得允许,任何擅闯军营的外来人一律格杀。今晚宿营时候,各旅安排双倍的斗铠军士担任警戒,提高警惕,不得懈怠!”
从孟聚平缓的语气中,军官们嗅到了一丝凶险的气味,众人无不凛然。
“遵命,大帅!”东陵卫军官们齐声应令,然后应命散去。
孟聚走向了依然站在原地的那名眉头深蹙的武将:“李帅,撤军只是我私人的决断,并非朝廷的指示。我得罪了南公子和乔都督,这趟回去,怕是要被他们记恨的。李帅,南公子好像对你很看重,你和贵部可以留在金城。”
李赤眉抬起头,他很不礼貌的打断了孟聚:“镇督,末将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末将将与你共进退。明天,我们一同离开。倘若有人阻挠,末将愿为大人杀开一条血路来,不管敌人是谁!”
说罢,李赤眉用力行了个军礼,转身大步出了门。
目送着李赤眉的身影消失在暗淡的夜色中,孟聚并不回头,淡淡道:“马公公一直在这边,方才可都听见了。不知道有何见解呢?”
内侍马贵从烛光的阴影中走出来,神情有的讪讪的。方才孟聚部下众将云集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了,只是一直没吱声又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众人竟都没注意到他。
“镇督笑话咱家了,咱家一个阉人,能有啥见解呢?只是镇督,虽说援军抵达了,但金城这仗并未结束,您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撒手走了,这个不妥吧?”
孟聚转身过来,他漆黑的军袍在穿堂风中飘舞着,犹如一只翱翔天际的猎鹰,锐利的双眼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公公多虑了。乔都督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南公子更是少年俊彦,陛下圣明,委派二位贤才坐镇金城,即使边军再度进犯也只能自讨苦吃而已——公公不放心乔都督,还是担心南公子?又或者,公公是不相信陛下的识人之明?”
马贵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陛下圣明,委派乔都督和南公子过来镇守金城,这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镇督,事情未经全功您就身退了,将来在陛下面前,您也不好交差吧?”
“我部连日激战,伤亡甚重。倘若陛下知悉了实情,陛下仁厚,必会体恤我部将士的辛苦,令我们尽早撤军的——莫非马公公以为陛下不是仁君?”
马贵公共张大了嘴,苦笑连连——下次谁敢说这位孟镇督是粗莽武夫的,自己决计上去啐他一脸。这么犀利的词锋,这么擅长给对手扣帽子,怕是翰林院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儒们都比不上他。
这时,马公公已经彻底放弃了说服孟聚的打算——跟对方斗嘴皮,自己压根不是对手。跟这种人,只能直截了当摊开了说。他换了一副亲热的口吻:“镇督,您老实跟咱家说吧,您坚持要撤军,是不是太子殿下吩咐你的?你跟咱家说说,倘若是太子殿下吩咐的,那咱家心里也有底,知道该怎么做了。”
孟聚斜眼看着马公公:“公公说的话很奇怪,末将一点都听不懂。太子远在洛京,我们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孟聚越是坚决否认,马公公越是相信,他肯定是得了慕容毅的暗中指示要跟慕容南捣乱。马贵恍然:“咱家明白,明白,这事跟太子殿下一点关系没有——咱家又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出去乱说的。只是,太子殿下要撤军……”
“公公,慎言!”
“哦哦,咱家就奇怪了,镇督您坚持要撤军,到底有何用意呢?咱家愚钝,竟是一点看不出来啊。”
孟聚冷笑:“公公好奇心很重啊,这么喜欢刨根问底——这世上,看不出来的事多着呢!比方说,公公你是支持太子殿下,还是支持南公子的,末将也是看不出来啊!”
马公公打了个哈哈:“哈哈,咱家只是宫中的一个小奴婢,见识浅薄,这等大事是不懂的。反正,陛下怎么说,咱家就怎么办好了。”
孟聚微微颌首,马公公的回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他们的权势只能依附于皇帝而存在,是不可能独立对争嫡风波表明倾向态度的。但孟聚与马贵攀谈,用意并不在了解他的态度,他直接问道:“公公,南公子与叶家结亲这事,你可了解?”
“这个,咱家在行营时也略有所闻。”
看着孟聚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的样子,马公公很善解人意,自己奉上了答案:“其实,自从北贼进犯以来,我们就一直在与叶家商议结盟抵抗之事了,这事谈了都有半年了。”
“既然结盟以抗北贼对两家都有利,为何要谈这么久?”
马公公干笑两声,这其中的奥妙,确实是不便讲给外人听的。不过孟聚与慕容毅、与叶家都颇有渊源,就算自己不讲,事后他也可以从那两家处得到消息的,自己也不必枉做小人,还不如透露给他卖点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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