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熟,本就脑门长包散宜升,更是满头包,你一文臣,不好好在家里喷人,怎么就上战阵了呢?你也跟我一样,得仙人授艺了?
想不明白,他只得试探着先自报家门:“阐教掌教大老爷座下大弟子昆仑山玉虚宫南极仙翁真传,散宜升!”
散宜升甚是得意,没想到吧,当年通朝为官,你意气风发在朝堂指指点点,我脑门大开在朝堂撞柱,现在你只是一介凡人,而我则是阐教三代弟子,修仙的!
“嗯?”
杨任可不管他仙不仙,听罢,一眯眼,猛地一喝:“你父为西岐忠良,母为西岐贤女,身着朝官贵服,腰佩岐山美玉,足踏青云靴履,仕商则为商朝大夫,仕周则为周朝大夫,而今领军出阵,可唤一声将军。”
“这阐教大老爷、南极仙翁,是西岐哪一员臣子?”
“这昆仑山、玉虚宫,又是西岐哪一座城池?哪一处宝地?”
散宜升双目圆瞪,心神俱震,要是凡人听了这些话,脸皮厚的笑笑就得了,脸皮薄的也就红几分脸,可他修仙的,最是重因果。
西岐哪承得起让阐教大老爷、南极仙翁做臣子?又哪容得下昆仑山、玉虚宫?认了,西岐担不起这个大因果,不认,他自己就是不忠不义的逆臣,为人臣子,怎可报仙家名号?
“噗——”
猛地一口血吐出来,修为跌落几分,散宜升这才好受了些。
杨任也给这场景惊到了,喷人数十年,这场景真没见过,好在风度不失,于马上拱手,再道:“商为宗主,周为臣属,公今为何兴兵,犯我边境?”
散宜升也无愧是修仙的,稍稍一缓,脸上已有了血色,正气凛然道:“纣王无道,周有明主,吾今代周王收拾河山,理所应当!”
杨任回应道:“昔夏桀之时,天下有倒悬之危,我大商先主仁义,怜而济之,自此天下归有德之人,而今商皇承大统得以继位,年少有为,仁义无双,我大商兵精良足,民乐而国安,若非尔等诸侯心怀谋逆,天下仍不失承平之势,公若以礼来降,亦可为一番美谈!”
散宜升一派仙家气度,袖袍无风自动,大笑道:“我本以为杨大夫天下知名,必有高论,今观汝言,实乃欺世盗名之辈!”
“我有一言,请诸君静听,纣王沉迷酒色,不事朝政,宠幸妖后,德行败坏,重用小人,横征暴敛,增设酷刑,伤天害理,侈造宫殿,劳民伤财,割人肾命,剖腹切皮,不敬天神,焚书坑巫,忘祖绝宗,轻简祭祀,坏事做尽,实不为君也!”
“周王天命所归,携众东征,昏君必死于义军之手,天下称欢!”
杨任打马转了几圈,丝毫不将散宜升以及周军万千将士放在眼里:“今闻周王文武双全,体恤爱民,视长城而不立,放蛮夷入疆土与百姓承欢,且德义无瑕,结羌人以扩土,奉仙家而自欢,上追先人之恩义,下思众臣之安危,果真明主!”
“今吾皇历经万险,继统朝歌,平北海,灭土方,收虎方,降鬼方,外攻内治,一朝封禅,非天理,乃万民共主!”
“散宜升你亦食商禄,可谓朝廷‘柱梁’,而今既以仙人自称,想来周王待你甚薄,何不早降,再归朝歌,共述一乐否?”
散宜升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周军倒是心有所想。
是啊,这散宜升天天阐教,日日玉虚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仙家弟子,偏偏操着西岐口音穿戴周人官服,你到底是哪儿人啊?
就算纣王无道昏庸,对面的杨任一直称纣王为主,称我主,称吾皇,你散宜升一口一个周王,全是代称没有敬称,甚至还说什么代周王收拾山河,你踏马什么牛马啊?
将士如此想法,碍于姜子牙治军甚严,没有说出口,可散宜升心有所感,一股精血从心头逆起,大叫一声,死于马下。
杨任:……
良久,他才打马回转,往关墙上喊了句:“开门!”
战场,就这?
难怪那么多人要仕官参军呢,白捡的功劳谁不要啊?
直至汜水关城门合上,周军之中,也无一人敢追。
哪怕韦护这等有修为不俗的阐教弟子,亦是如此。
这什么操作,真没见过啊?
不过姜子牙也不慌,静待姬高联络羌人,多路齐攻下朝歌,商军后院失火即可。
“杀!”
忽的周遭一片肃杀之气,喊杀声四起。
茫茫多的商军蜂拥而来,为首一人骑着墨玉麒麟,手提双鞭,正是闻仲。
姜子牙微微皱眉,这不是一个好的进攻选择。
让他们头疼的是端坐城头报菜名的张桂芳,一个张桂芳就废了周军之中所有有名有姓的仙人、大将,而不是怕这具冢中枯骨闻仲。
想要趁着杨任骂死散宜升,士气高涨之际,率军掩杀一波?
可闻仲单独率军前来,即使士气再高,除了送人头,似乎也没什么用。
兵锋近在眼前,姜子牙不再多想,直接下令:
“全军列阵迎敌,势必击杀闻仲!”
闻仲须发皆张,挥舞着双鞭像战狼一样:
“儿郎们,周人要抢你们的土地,掠走你们的妻儿,还要将我们的陛下扯下金銮,我们还得畏畏缩缩的守在关内,岂不是很蠢?!”
“杀!”
第608章 出西岐记
前方战场烽烟四起。
后方西岐悄悄静静。
张友仁灰头土脸,后面还跟着十数万灰头土脸,衣衫破旧的……奴隶。
当年他奉命往西岐,拯救西岐的奴隶,将奴隶们带往朝歌,废除奴籍。
结果不必多提,他都没见着姬发,就被下面的人打发走了,甚至被打入奴籍。
张友仁还记得那小吏对他说的话:“你那么喜欢奴隶,那就和奴隶待在一起吧!”
你大商的官和我西岐有什么关系?在商为官,在周便是奴!
这些日子,张友仁都忍下来了。
他始终牢记着,解救奴隶的使命,绝不负王命。
与奴隶同吃、同住、同干活,他去岐山挖过矿,去地里摘过菜,喝过尿吃过土,奴隶经历过的,他都经历过了。
还要忍着异样的眼光,不平等的待遇。
在街上,奴隶靠近商户,便会被认为偷窃,下一刻脑袋就没了。
有的奴隶捡到件蔽体的衣服,还得撕破了再穿,若是让贵族见着奴隶穿着得体,完全可以提剑砍人。
这叫什么?这叫紧急避险,奴隶穿的这么严实,谁知道他衣服里塞没塞刀片?
这不自由,也不民主。
张友仁忍下了一切,坚强的活了下来,而且也有一些收获。
他和奴隶们混熟了,成了带头大哥。
就在前线战事焦灼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跑。
跑出西岐,跑到朝歌。
跑出黑暗,奔向光明。
只是路途并不顺畅。
第一天,他们饥肠辘辘。
当奴隶,主人要让他们干活,不会让他们饿死,勉强还会提供一些吃食果腹,跑了,可就只能自己找东西吃了。
“大人,这土可以吃!”
张友仁凑近了前去,奴隶生涯中他折了一条胳膊,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捏起几捧红土。
他细致的将红土捏成饼状:“这红饼,应该能果腹。”
张友仁咽了咽口水,喊来一个孩子:“阿狗,你吃罢。”
其他奴隶也是学的有模有样,将土捏作饼状,唤来幼小的孩子吃饼,他们是奴隶,地位低下,甚至身体残缺,精神浑噩,但他们都是人。
那叫阿狗的孩子咬了一口红饼,生生咽了下去:“好吃!”
“大……大人……”
“嗯?又有可以吃的啦?”
张友仁勉力睁着眼,循声望去只见地上一片片的谷子。
有奴隶矮身摸了摸,谷粒从指缝滑落:“真的,真的,吃的!”
“这是麻!还有黍!”
“稷!麦!菽!”
“都有!”
“吃!吃!吃!”
张友仁说不出太多话语,喊着大家一同进食,只是他总觉得隐隐绰绰能看见一个人。
这人好似在哪儿看过。
似乎……是周人家家户户供奉的先祖。
叫什么……后稷来着?
第二天,患病了。
那些个吃了红土的孩子,全病了,肚子疼。
张友仁麻了,悔不当初,晚点吃多好,早知道地里会莫名其妙生出五谷,谁吃土啊!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药没有,医理也不通,没救了,等死吧。
“这个,能治。”
张友仁眼睛一闭,一睁,脚底下长出一片草。
他走到哪儿,草长到哪儿。
“能治?”
张友仁脑海里回想着那个身着青衣,拄着杖的白胡子老头,试着摘下一株草,嚼碎,吐出,塞到一个孩子嘴里。
“疼……疼……疼……”
那孩子正疼的打滚,说来也神奇,药到病除。
“真就奇了怪了……”
等所有孩子都治好了,那片脚底的草,又不长了。
张友仁摸不着头脑,奴隶们也是匪夷所思,不过也好,能继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