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一声,魏长风面孔微见扭曲,双手挥舞着呐喊:“我心里扎实得很,姓何的,我比你更有自信,你看到周遭的情况了么?
处处杀伐,战火遍野,刀在挥,血在溅,‘铁桨旗’的兄弟正以雷霆之威、虎狼之猛来歼杀你们这些败类渣滓,这叫‘军心涣散’、‘众叛亲离’?何起涛,不是我懵懂,是你迷糊了!“何起涛平淡的道:”这只是暂时的情形,维持不了多久,魏长风,你将能看到,局面很快就会起变化,快到令你不敢置信的程度!“
魏长风黑须拂动,霹雳般叱喝:“何起涛,只是眼前你已死到临头,犹敢满嘴胡訾、妖言惑众?!”
一直站在魏长风后面的孟天复与山莫古两人,到现在才有了动作;孟天复先是哧哧笑的打了个哈哈,背负双手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带点斜角的瞅着何起涛,大剌剌的道:“何起涛?”
何起涛硬梆梆的回应道:“不错。”
孟天复形色不变的道:“你大概知道我是谁吧?”
何起涛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是魏长风的师叔,‘黄海’‘赤严岛’上的‘白眉仙翁’孟天复!”
孟天复笑呵呵的点着头,突然间神情一沉,满脸如布严霜:“何起涛,既知我谊属尊长,却敢如此张狂,你还有个上下之分么?”
何起涛夷然不惧的道:“说起尊长,也要看是哪一类的尊长,像足下这种是非不明、善恶莫辨、更助纣为虐、恃强出头的尊长,实在不认也罢!”
孟天复忽然笑了,却是笑中隐藏着肃煞,流露着极度强烈的酷毒:“何起涛,就凭你放肆至此,我便决计饶你不得!”
何起涛阴沉的道:“你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轻纵于我,孟天复,你们原本就抱定斩尽杀绝的主意而来,至于我的态度如何,早已不在你们的考虑之例是好是歹,终究全要走到那条路上!”
孟天复厉声道:“很好,你既然明白,我便不与你多费唇舌,手底下且超渡了”
干咳一声,山莫古要死不活的道:“早就该这么办啦,我说老孟,不过在收拾这姓何的之前,你不想同那姓屈的小伙子亲热亲热?喏,我看到他人就站在面前,几天不见,气色不错,模样还挺光鲜的呢!”
孟天复自然也早看见屈归灵,只是他并不着急,他业已胸有成竹,他认为眼下的场面,便不是胜算在握,亦可谓十掏八攒,他相信屈归灵这一次不会再有机会脱离他的手掌心,横竖早晚的事,为什么不放得从容些呢?
望着屈归灵,这位功力高深无比的“白眉仙翁”又哈哈笑了,他一派慈眉善目的模样,活脱在对一个可亲的晚生子弟说话:“年轻人,久不相见啦,倒叫老夫我好生思念,你大概也忘不了我这糟老头吧?”
暗里咽了口唾沫,屈归灵干涩的挤出一抹微笑,哈了哈腰身:“前辈眷顾有加,在下未免惶愧,‘黑岩半岛’一别之后,无时不以前辈尊体为念,冒犯之处,尚请前辈有以宽宥……”
孟天复伸出右手来,右手的食指与拇指,在灯火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看到各缺了一小截,他捻动着两只残缺的手指,笑容可掬的道:“你看见了?我这两截指头,就是被你那把软剑削掉的,还不错,你总还记惦着这档子事,当然你也知道,光凭这点小伤,尚要不了我的老命,所以贱体粗安,仍能吃睡正常”
顿了顿,他又诡异的笑着接下去道:“屈归灵,跟着我就要向你讲老实话了,话可能不中听,但绝对不掺假,希望你念在老头子一片挚诚上,莫予见怪。”
虽然明知道不会是好话,屈归灵抱着横竖总得豁上的心理,相当泰然道:“前辈一向是直心直肠,快人快语,有什么教诲,尚请明示,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孟天复用他右手的两截断指,轻轻捻动着左边垂挂下来的白眉眉梢,慢吞吞的道:“自我跻身江湖以还,就已经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数十年来,决无更易,这个规矩很简单,任何流我血的人,都必须要拿性命来做赔补,我可以十分自负的说,除了两次意外,其余的没有一个能够违背我所定的规矩,流过我血的人,全都死光了,只有两个人尚未遭到报复,一个在二十年前,便已天涯海角,不知所终;另一个,呃,屈归灵,就是你,但你没有上一位那么侥幸,因为那个王八蛋早已龟缩不出,虽经我多年追寻查访,仍无消息,可是你却正在眼前,结论就是,你死定了!”
屈归灵感受得到孟天复的那股深浓恨意,也体会得出在对方故做从容的言谈里所包含着的愤怒与不甘,他神色肃穆的道:“我不会逃走,更不会躲藏,前辈,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毫无生望,活路要靠自己挣扎奋斗来求取;而你,前辈,也不是主宰生死的神,你的一句话甚或你的意愿,亦非为别人最后命运的决断!”
孟天复竟连连点头道:“说得好,年轻人,说得好,显然我们都须要来加以证实,是么?”
屈归灵道:“我想这个程序是无法避免的,因为我们彼此都不能确信对方的估量正确不误。”
这时,“一杖独行”山莫古老疾呼拉着发一声怪笑,阴凄凄的插进来道:“上一次,老孟,这姓屈的王八羔子算他命大,居然重伤到那等地步幸而不死,这一遭,可万万不容他再活出命去,招牌砸一次叫疏忽,砸上两次就是咱们老朽无能了……”
孟天复嘿嘿一笑:“你放心,老不死的,他要能再看到明朝的天光,我就从此退出这红尘十丈,匿居黄海,永不踏出‘赤岩岛’一步!”
在后面的魏长风不忘适时替他的二师叔打气,也顺便一泄个人的郁恨:“二师叔不必顾虑,姓屈的报应临头,绝对逃不出你老的神威之下!”
从开始到现在,屈归灵尚不曾与魏长风交谈一句话,事实上,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见过魏长风,如今姓魏的冲着他拿了言语,境界却确然不高,他不禁有些讶异,一个江湖巨擘,海上大豪,难道就是以这种涵养与意识形态来统率他手下数千儿郎,叱咤风云于一方?!
孟天复豁然笑了:“长风释念,且看师叔来挫他的气焰,拎他的项上人头!”
于是,沉默了一阵子的何起涛也冷冷的搭上言语:“辰光不早,下面打得热闹,我们也不好闲着,事情总要有个解决,各位用不着客气了!”
魏长风目瞪何起涛,大声道:“不错,事情总要有个解决,而且越快越好,何起涛,这场灾祸缘因你我二人而起,我两人就先做个了断吧!”
何起涛的眸瞳深处宛如闪漾着一抹淋淋血光,他面部肌肉僵硬,额头青筋浮动,每一个字完全从唇缝中迸出。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时刻,魏长风,我祈求这一天的来临已经太长久了”
那时隐泛着青蓝光泽的弯月斧,忽的一转上了魏长风的双手,他缓缓的道:“我和你一样迫不及待,只要你多话一日,就是我的痛苦!”
何起涛掀起袍襟掖于腰间,然后,伸手拔出插在后腰板带上的“八卦铸心刀”,宽大的刀锋寒芒映流,有若秋水,镂在刃面上的八卦图纹精华炫动,夺人尽魄,他注视着魏长风,脚步开始做小幅度的移走。
魏长风冷森的道:“为何不用你最擅长的‘摄魂剑’?”
何起涛的身形慢慢移动,声调凛烈:“当该用的时候,我自然会用魏长风,你怕的就是这个,不是么?”
魏长风出手如电,双斧从左右交叉合斩,何起涛蓦然停步,“八卦铸心刀”只是微微一晃,“铿锵”两声融为一响,弯月斧已在火星烁闪下翻荡回去!
大旋身!魏长风贴地滚进,双斧已叠舞急扫,流光交织四溢,彷若水银倾泻,而何起涛仍然不让不躲,刀起刀落,不但快似石火,尤其准确无比,刀刀着点,密不透风的一一封死了敌人的攻势!
两个人甫始对上,孟天复已向他的老伴当山莫古使了眼色,山莫古伸了个懒腰,闷恹恹的走向何起涛,边有气无力的道:“看你二位打得热闹,我这老朽不免手痒,来来来,便算我一份,大家凑合着切磋切磋!”
何如霞冷哼一声,拔尖了嗓门:“老不要脸,亏你还是武林中的前辈,竟用这种下作手段以众凌寡?”
斜眼望着何如霞,山莫古阴恻恻的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小丫头。”
早就豁出去了,何如霞步步不让的道:“我叫你老不要脸,因为你为老不尊,做的竟是不要脸的事!”
满面深刻的皱褶都抖动起来,山莫古一双眼盯着何如霞,眼中光芒像毒蛇吞吐的红信,他把手中的鸠首杖点着何如霞,语声冷锐得似一柄寒刃:“你过来,小丫头。”
头一昂,何如霞的“鸳鸯剑”,“呛”一声出鞘,她倔强的抗顶着道:“过来就过来,你当姑娘我含糊你?”
屈归灵适时拦向何如霞身前,一面迅速递着手式,一面对着山莫古道:“山前辈,挑对手可得挑不离谱的对手,斗起来才痛快相当,净想拣软的捏,恐怕有失前辈你的身份吧?”
山莫古阴着声道:“如此说来,你自认和我比较,并不离谱,而且,有意替那丫头片子上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