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复本来的念头,是要用他劝力浑厚的“大周天混元一气掌”如法炮制,冲散屈归灵在“穿心刺”上的攻击,然后再出煞着挫败屈归灵,他却没有料到人家的反应比他更快,不但招中套招,狠里夹狠,而运起“身剑合一”
的剑式竟然利落至此,几乎不须要任何聚气贯力的事先准备程序,只在瞬息间便可发挥人剑相合的功能!
惊愕仅只一刹,事实上亦不容他再有懊恼的余地,屈归灵的身体融裹在晶莹璀灿的湛湛的光柱中,疾进如矢,搅气成涡,一眨眼已到面前!
孟天复蓦地大吼出声,其声沉闷悠长,震得四壁晃动,积尘纷落,宛若怒狮嗥号,随着他的吼声,身上的白袍猝然蓬涨飞掀,人似虚浮空中不动,实则他形体四肢却在做着其快至极的小角度闪旋,由于他闪旋的动作太过细微迅捷,看上去便好似没有什么动作了,而打着回荡唿哨的暗劲隐流便围绕着他的身躯上下交互循环,形若气罩,这位“白眉仙翁”的回应固然怪异又完密,但内行人一看即知,乃是属于防卫性的。
白虹飞掠掣映,瞬息舒卷盘转,双方的接触只是几个须臾,疾同石火,连串的“噗”噗“闷响中,寒电倏收,屈归灵贴壁而立,脸上又浮现起一片泛青的苍白!
孟天复也在微微喘气,光秃的脑门顶汗水隐见,白袍上最少亦有十几处利刃割破的裂痕,他肥大的双手十指间赫然尚淌着滴滴鲜血!
另一头,叶潜龙刚好险极的躲过了山莫古泼风似的十七拐,任是他的“双鱼剑”仍然翻挺纵横,气势上却已大见艰辛了。
孟天复长长吁了口气,背后,安磐已经急毛窜火地抢了上来,满脸惶恐之色:“孟前辈,孟前辈,姓屈的那厮不曾伤着你老人家吧?”
孟天复瞪了安磐一服,没有半点笑容他不笑的时候,形貌居然十分冷肃严酷,安磐赶忙打个哈哈,低着上身退后。
转把目光投回屈归灵脸上,孟天复摇摇头,声调徐缓深沉地道:“大概有快二十年了吧?没有人叫我流过血,屈归灵,你终于开了例端。”
屈归灵努力稳定着自己内腑间血气的涌荡,他暗暗运功调息,却不能不冒险开口:“举凡人间事,不论哪一桩,总得有个开始……孟前辈,谁也难以称尊永世、屹立于秋,迟早都会逢上一遭!”
孟天复嘿嘿笑了:“不过,那个打破惯例,举事开端之人,恐怕就不免要付出代价,这代价,还一定非常惨痛,屈归灵,你想到了么?”
屈归灵干干地咽着唾沫道:“人处在我这种情境之下,很难考虑到许多,孟前辈,若待般般周全,就只有俯首就戮,任由宰割一途了!”
提起犹在滴血的双手手上约模绽裂着六七道细小的伤口,孟天复白眉轻皱:“很奇怪,以我苦练过一甲子之久的‘蹈光摄物’手法,竟然捏不住你的剑锋,屈归灵,你运剑的劲气与火候,称得上老到了!”
屈归灵坦然道:“孟前辈,自在下施展‘身剑合一’的剑法以来,还不曾遇上任何一个人敢以赤手相向,更遑论空拳夺剑了,前辈修为,确然精湛超凡,前辈未尝料及的只乃一端,在下所使之剑,为缅钢铸就,可坚可韧,与寻常硬体剑锋,自有不同,前辈恃艺夺取,没有将双手赔进,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孟天复嘿嘿笑道:“你说的也是实情,但屈归灵,下一次你可得千万小心,你从来没有遇上胆敢在‘身剑合一’剑法施为中赤手夺剑的人,现在你遇上了,又安知你能永远保住你的手中剑?”
屈归灵道:“这就要看造化了,孟前辈,看看在下有造化,或是前辈的造化大?”
哼了一声,孟天复道:“真正放肆!”
口中叱喝,人在微晃之下已到了屈归灵面前,这位功力惊人的白眉老怪双掌横扫,气劲方涌,他的位置竟难以思议的换到屈归灵背后仿佛同时之间,突兀出现了两个孟天复一样!
屈归灵猝然全身缩成一团,“天残剑”溜体旋绕,冷电流闪中,“穿心刺”倏抖斜弹,银芒如星,宛似来自虚无!
孟天复宽大的白袍再次暴涨蓬飞,他吐气开声,双掌翻合,硬生生接住了那朵弹射至额门之前的寒星也就是挟住了“穿心刺”又细又利的竿尖!
屈归灵反应之快,如同预期中的连贯动作,他左手猛挫竿柄,人向侧旋,“天残剑”刹时凝成一片晶雪似的光网,兜头罩扫孟天复。
双手夹合着细锐的“穿心刺”前端,孟天复身形微倾,已变做单掌抓牢竿身,他空出的右手,状似笔直伸展头顶,其实却在以肉眼不易察觉的快速震动作着游移,当剑锋与剑锋并连成的光网罩落,他的右手已在千百次融于一刹的晃闪中,蓦地以平面角度捏住了“天残剑”的锋刃!
屈归灵的一声厉叱,恍如半天响起的焦雷,只见他脸色瞬转灰白,抛去“穿心刺”,左手猛握右腕,双掌合力,随着身形的扭力抬剑,于是,孟天复闷哼一声,单脚划过一道弧线,屈归灵人已飞起,但他的剑仍在手中!
随着屈归灵身体飞抛的,还有两截断指孟天复右手拇指与食指的上半截,断指在空中跳弹,血淋淋的像是两个叫屈的小精灵!
孟天复那一脚,力道非常沉重,虽然只是踹在屈归灵的后腰下,也震得他内俯翻腾,血脉回逆,差一点就闭过气去;背脊撞到墙壁的瞬息,他猛力以侧肩动作来抵消冲撞的反弹力量,饶是如此,人也震翻了一个斤斗,他有心挺身站起,双腿一软,却又坐回地下!
“青面魔君”安磐就站在三四步外,感谢老天,这个杀胚惧畏于孟天复的规矩,硬是不敢趁机抽冷子下手,但见他满脸杀机,双目中的神色贪婪急切,却提不起胆量潜越雷池一步!
孟天复缓缓逼近,根本不去看他的右手,好像失去的两小截手指,和他毫无关连似的,他只注视着坐倒地下的屈归灵,模样倒像生怕屈某人插翅飞了……
屈归灵在急促的喘息,灰白的面庞上汗水淋漓,他目定定的望着渐次逼近的孟天复,握着剑柄的右手五指,更越来越紧了。
就在这时,一条庞大的身影洒映着血光从走道的那一端冲来,“双鱼剑”
挥舞劈斩,仿佛怒浪骇涛,猛不可当,来人一边奋力扑杀,边声嘶如泣般大叫:“屈大哥,快走……”
当然,那是叶潜龙,受了伤的叶潜龙。
安磐踏前一步,万字夺当胸交叉,声音冷锐地道:“走?谁都别想走!”
叶潜龙的背后,山莫古如影随形的跟来,木声木气地哼唧:“甭跑了,死在哪里全一个样……”
而孟天复本来不想在叶潜龙身上费手脚,他的目标完全对准了屈归灵,但他想不想是一回事,现实的情况又是一回事叶潜龙形同疯虎,不要命的冲向孟天复,“双鱼剑”飞挥如练,锐劲破空,对这玩意可托大不得,锋刃过处,仍是能要人老命的!
白眉猝往上掀,孟天复原地暴旋,双掌翻回,一片无形罡力澎湃四涌四涌,又在涌荡的须臾结合为一道看不见的巨流近向叶潜龙;孟天复阴沉着面孔,双目透闪赤光:“你是找死”
叶潜龙衣衫破碎,混身浴血,他的“双鱼剑”捭阖纵横,吼喝声极为凄厉:“快走啊,死两个不若死一个……”
倚在墙脚的屈归灵竭力往上挺升,心中却一阵绞痛什么形势该采取哪一种因应措施,他比谁都清楚,若不能因势顺变,一贯强图挣扎,便只有自取灭亡,问题却在于,他有什么权力让叶潜龙单独来承受原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不幸?
凌厉又沉浑的劲气,击撞得叶潜龙身形滚仰,仆跌翻腾,但他剑出剑闪,仍然凶悍狂野,猛锐无比,纯系不要命的招式:“你快走……屈大哥……我奉命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掩护你……你若不走,我决不会先求幸免……屈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但那不切实际啊……”
就在叶潜龙的嘶吼声里,山莫古业已掩上,“鸠首杖”落似山叠,这老山魅的嗓门却似在哼唱着招魂的挽歌:“都不用走了,来是两个,去是一双……”
强劲的罡力在激荡,剑尖在浮沉,鸠首形的杖端宛若百鸟散飞,有击闪声传响,有喘息,有强忍痛苦的吁颤,当然,还有不停冒现的血花。
突然一声“哗啦啦”的窗户碎裂声爆起,跟着便是安磐狼哭鬼号般的叫嚷:“不好,姓屈的逃走啦!”
孟天复回一步就到了安磐跟前,顺着安磐的手势,他看到右首头一间房内那扇洞碎的窗口,于是,他冷冷的说了一句:“我看你也快要变成个死人了。”
一下子便沁出了满头冷汗,安磐的一张狭长青脸立刻泛了乌紫:“安磐该死,安磐该死,只因不知前辈确意何在,不敢稍有造次,才有如此疏失孟天复沉沉地道:”我那一脚,重逾数百斤,便不能裂碑,亦足可断桩,屈归灵受创必然不轻,谅他也跑不多远,安二当家,还不快追?“
一声“安二当家”,叫得安磐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他慌忙躬身道:“是,是,这就去追,这就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