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五的戚笼凶焰滔天,眼神像一口随时斩下来的钢刀,跟三年后的温吞打铁匠几乎是两个人。
“年轻气盛啊!”戚笼感慨。
“恩,你说什么?”
“我在想,这几年,我刀术退的这么厉害不是没缘由的,哪怕领悟了‘阎罗’,”戚笼吐了口气,眼沉了沉,眼勾子好似多了几道褶皱。
“单论刀术,我未必如当年。”
照灯笼悄悄撇了撇嘴,这话说的,可不埋汰人,从来只有年长功夫深,您这刀术我三天前才见过,还不比当年,当年您是凶星转世不成,你一麻匪吹嘘的本事竟比我这说戏的还强,入错行了这是。
“不过也不坏就是了,”戚笼又乐呵呵道:“无非是再锻刀嘛。”
照灯笼还想再说些什么,戚笼却微微摇头,眼神示意,果然,三层高的沙场点将台上,一位黑氅大将虎步龙行,眼神阴沉了扫了一圈,坐入主座,周围跟了二十多位血气燃成火油的猛兵强将。
“真刺眼,”戚笼揉了揉眼珠,嘀咕了声。
照灯笼也不说话了,满脸兴奋。
至于前排的城主、家主、帮会首领、门阀客卿、甚至是独狼风格的武行高手,脸色都很难看,说来有些不好听,整个兴元府这么多地头势力,恐怕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力尽出的边军人马,更别提有人之前在心里暗戳戳的比较了。
这么说吧,兴元府十三公城中,名头最盛的骑将城主宫元朗,其实力,也大约只等于薛保侯身边的一员偏将,加上一些秘术手段,大概四豹将层次吧。
唯一逼薛保侯亲自出手的只有李伏威,当然,他也跪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不是兴元府实力层面差,实是边军继承了古国国祚,又连年对抗关外两国,七大都督府本身就是绞肉盘一般的杀戮机器,活下来的都是沙场恶鬼,恶鬼出世,自是群兽避让。
戚笼眯眼,看到了守在沙场边上的神枪楚,另两豹将倒是没见着,不过他隐约感受到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最后他找到了源头,那是站在蚊三道人身边,一身黑袍,兜帽盖住脑袋的一道人影。
有点眼熟啊。
风一吹,黑袍抖荡,印出一口弯刀,戚笼眼角一抽。
“挑!”
“怎么了?”
戚笼低头,面无表情,“大白日头活见鬼,新鲜!”
……
薛保侯似乎只是挑个好地方晒太阳,懒洋洋的不说话,一时间场面安静的竟有些无聊。
“杀吧。”
只这两字,不知把多少人吓的风声鹤唳,差点跳起来就跑。
好在许三彪肥壮的身影随即从后走出,拖着十几位细皮嫩肉、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各个面色惨淡,有人双腿颤颤,真是被拖着动的。
一时间有很多人交换眼色,照灯笼小声道:“本地的大商户。”
“能有多大,我都没抢过,”戚笼冷哼一声,目光死死盯着那疑似‘羊赤忱’的身上。
‘噗嗤’‘噗嗤’‘噗嗤’
一片血喷泉后,十几颗人头被踢入一大坑里。
“再来。”
一个身裹六蟒纹身的光头巨汉,三个哭哭啼啼的囚衣少妇,四个长的有些像的小嫩娃娃,一个半昏过去的老太婆。
巨汉拼命挣扎着,身上活灵活现的大蟒不断游动,血目毒牙,红信子吞吐不断,但在四层铁枷锁下,依旧没得作用。
“侯桀的舌头好似被割下来了,一家老小啊,”照灯笼有些不忍的闭上眼。
很快一门老小的无头尸体被拖了下去,侯桀尸体上,肉团鼓起,好似凝成蛇状,挣扎要爬出来,结果被许三飙一脚一个,踩的乌血横飞。
“什么狗玩意。”黑胖鬼嚷嚷。
一位温文尔雅、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自己走了上去。
“看在我薛家倾三府之力的物资上,侯爷慢抬贵手,容我最后一个死如何?”
薛保侯扫了他一眼,随意点头。
一伙又一伙儿妻儿老小、结义兄弟、利益团伙被领了上来,砍了下去,人头把大坑填的满满当当。
站在‘法场’上的薛三宝面色渐渐苍白。
照灯笼摸了摸脖子,一脸庆幸,‘幸好我照家三代单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血腥画面看多了,众人都有些麻木了,但当一位披头散发、面色古朴的中年人拖着镣铐走上来,场面依旧骚乱起来。
“什么!”戚笼瞳孔睁大,看着迎面走来的李伏威。
龙煞的命理感应不可能出错的,而且对方的气血浓度,薛保侯到哪里找来一个炼体大成的高手扮作李伏威。
“黄蜂尾后针黄蜂尾后针黄蜂尾后针!”
照灯笼嘴皮子翻飞,只飙这一句。
刀一落,伏龙总管便成了伏尸总管。
非要有什么不同,便是对方尸体流出血没有腥臭,反而透着一股清香。
薛保侯终于缓缓起身,平静道:“本来吧,征粮嘛,你好,我也好,数目大差不差,混过去也就算了,说实话,大宣府也真不差这三瓜两枣的,再不济割些草民韭菜便是。”
“但是!”薛侯爷突然厉声起来,斥指怒骂:“本侯盘算了一路,独独没盘算到,这百姓的钱,九成九都搂到了各位的口袋里,刮地皮都没见这么干净过,就这,你们还抗征、抗税!找死!!”
有豪绅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本侯大度,但大度不是用来让你们拿屁股打我的脸的,不是让你们丢个三瓜两枣打发叫花子的!”
“你说,这税,该不该收!”
宫元朗立马抱拳躬身,“该!”
“你呢?”
另一位城主打了个机灵:“应该,绝对应该,下官回头就派人再凑五千、不一万两的物资,苦谁也不能苦边军。”
薛侯爷一个一个喝问过去,人头都快堆出坑了,没人敢迟疑片刻。
戚笼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薛保侯长吐了口气,重又坐回主座,轻蔑一笑:“放心,各位,我们是官兵,不是马匪,没名头的事,我们不做。”
“恰恰相反,我是来给各位送银子来的。”
一个瞬间,戚笼恍然大悟,怪不得眼熟呢,他当年绑票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第33章 水陆大会 砍头大会(下)
“送银子,怎么可能送银子!”
“太阳打西头出来了,边军向来只会刮地皮,什么时候松过土过!”
“我看啊,这位侯爷又是变着法的要捞钱了。”
“表面上的钱粮刮干净,犯不住人家还有藏在地窖里的宝贝啊。”
被这句话震的心神恍惚,一堆豪绅权贵沉默不语,反倒是四周稀拉拉看热闹的叽叽喳喳。
无它,家里裤衩都被眼前这些爷搜走了,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当然,怕还是要怕的,只是老话说的好,我一文钱都没有,你能奈我何?
琅玡城城主强笑一声,道:“侯爷,您说给我们送银子,这是怎么个送法?”
琅玡城在古钟吾国还在的时候,也是一文风旺盛之地,如今养了一堆破落文人,这些人不敢跟黑山城地头帮派一般,跟边军硬顶着干,只是写些酸诗文章讽刺,然后被边军的高头大马拖死几十个老学究后,立马画风一变,改成箪食壶浆、喜迎王师了。
薛侯爷不说话,倒是蚊三道人上前一步,阴森森的道:“大军开拔,八十九张帖子,最终只来了六十八家,没来的大人们,看来是心里有怨啊!”
别说没来的人心里有怨,是个人心里都有怨,再者说,这开拔仪式就是个形式,前几年,征粮的校尉多半是钱货一到,直接走人,谁也没当回事,也就是他薛侯爷凶焰滔天,形式也得形式走,这才来了好些大人物。
不过这话一出,来人便具松了口气,旋即目光闪烁,激动、担忧、渴望,不一而足。
“侯爷,这不大好吧,无故抄家灭族,可是犯了大忌讳。”
说话的是个红脸皮、单挂衣的瘦老汉,外号浪里叟,别看貌似是个穷叟,却是白江上的船老大,手下几十条运货船,比起做些杀人剪径买卖的河帮,格局可是大的多了,历来边郡的货物都是要靠他运到距离山海关外不远的程家邬。
眼下这些人中,他浪里叟算是少数不怯场的。
薛保侯缓缓开口,“怎么会是无故呢,实不相瞒,三天前的夜里,城里一些义士替咱们处理一些祸患,没想无意间抓到了一条大鱼,这人你们应该眼熟,便是三年前横行一时的大寇,赤身党首领戚三郎!”
闻言,众人一惊,那素来苦于匪患的白水城城主脱口道:“侯爷,可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来人,把尸体带上来!”
很快,一具被水淹的有些浮肿,但面目竟诡异的与戚笼有三四分相似的尸体横架到擂台上。
不少豪绅甚至不顾脏污,直接扑过去摸来摸去,仿佛要看清楚,这是死人,还是假装的死人。
“指肚有老皮,指尖纤细,这是用刀的老手!”
“一条粗筋、两条粗筋,脚底板宽大,大腿根有磨痕,这不仅是马背上的高手,还应该是马桩的高手,我看像,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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