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 (见那黛眉似远山)
- 类型:武侠仙侠
- 作者:见那黛眉似远山
- 入库:04.12
沈懿言语恳切不似作伪,片刻过后行将暴起的阿五也将杀人之心收起大半,可面色也绝谈不上多好:“可还有但是?”
“不出阁下所料。”沈懿答道:“保住他当下武道境界还有性命把握不小,但是魏长磐日后武道行走登楼注定难处不少....”
什么难处不少,在沈懿看来说是寸步难行都不为过。被秘术强行拓开的窍穴和经脉在时效过后重新收缩阻塞,若是再想有些进境,难过先前百倍。面对阿五这样的武人沈懿不敢说谎,可用稍加修饰说出来的言语,和实情有些出入,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魏长磐已死就让他入土为安,若是他还活着就帮着他拔高武道境界,这在阿五看来原本简单得和端起碗吃饭撅起腚拉屎没甚区别的事,现在却落到了这般进退两难的田地。
自己的养气功夫果然火候还是不够,思及此处时阿五心中难免有些懊丧。在现在的江湖中他自认绝不是嚣张跋扈的人,可年轻时脾性属实不算多好,一怒之下做的恃武犯禁之事只怕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相随公子左右后收敛许多,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动过怒气,却不曾想面对这两个割鹿台女子时如此失态。
鹿玖感受着五指所佩戴铁指环的温度和嵌入血肉模糊伤口的痛感,对于这种持续不断的钝痛她已经有些麻木,对最是考究于精微处见持久的奇门阵术而言这绝非好事,所以在那个汉子看不见的地方她在重整丝线的同时活动五指,任凭钻心的痛楚令她面孔微微扭曲。
“公子对割鹿台刺客北上一事有些敬重,并不能成为你们肆意妄为的护身符。”沉吟半晌后阿五收敛了所有的杀机,“算是我毁了那枚药的补偿。”
今日之事若是放在十五年前....不,哪怕是十年之前,不光是这两个割鹿台女子刺客,即便他不能将那个隐匿于徽州群山间的杀手门派连根拔起,也绝不会放过目力所及之处的任何一个刺客。可稍加思忖后他又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所要做的事公子绝不愿看到的,既然公子不愿意看,他也自然不会肆意妄为引得公子雷霆震怒。
三伏过后亦有秋如虎,是江南数州百姓间流传的说法,大抵说的是三伏酷暑过后入秋也有如斑斓猛虎一样的朱夏。大尧江南稻谷能熟两季,入秋后不久正是割稻的时候,可临近的庄户人家遥遥看得客栈附近的火光冲天杀声阵阵,早已被吓得肝胆欲裂门闸紧锁,哪里还敢下地务农。
被天上挂着的那轮秋日终还是毒辣起来,鹿玖面色却是白如宣纸,汗珠如豆自琼鼻滚落,色如远山青黛的眉头却还是紧锁的,在她膝头旁那个年轻人的眉头同样也是紧锁的,不时抽动的面颊和隐隐浮现的狰狞表明即便是在昏厥中他也同样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阿五最后还是比她们二人先一步离去,在进一步获悉魏长磐多半性命无虞但武道进境希望渺茫后,他还是没有向沈懿和鹿玖二人出手,只是在临走前对二人说了这样的话:
“虽说没能亲手杀死武二郎,可公子还是认可他一路而来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会来到这里,帮忙救下他的性命,试图拔高他日后的武道成就。”他带着些嘲讽继续说道,“公子所允诺的事还有,日后这个年轻人要向割鹿台与松峰山寻仇,公子不会有丝毫的插手。”
说完这些以后他就走了,至于这两个割鹿台女子听完以后是杀还是救,他都已不屑一顾。
“救起他以后,有朝一日他还是会向松峰山和我们割鹿台的人刀剑相向。”沈懿在她背后嗟叹,“松峰山的人死绝又有何妨,可他和他身旁的那些栖山县张家还有烟雨楼的余孽,都不会放过你和沈姨身边的每一个人,明知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结局,还是要救他么?”
鹿玖对沈懿的话置若罔闻,除了看顾魏长磐以外她所做为数不多的事就是动动手指,用那几枚铁指环上还连接所剩无几的丝线来斩落那些被血腥和尸首吸引来嗡嗡作响的虫豸,而后就是痴痴望向远方天际雁阵翱翔,自北向南掠过千山万水。
....
“人还活着,只是用秘术透支了潜力,就算能保住当下的武道境界,日后的武道前程拔高也难于登天。”
水榭内宿醉的公子慵懒地半倚在锦塌上,如玉山将崩,近旁的红泥小火炉墩煨着兼有醒酒和固本培元功效的汤药,午后白日虽还在高处,可江畔风急时也鼓动得素色纱幔几乎吹拂到公子的面上,水榭内仅有阿五与公子襄二人,于是乎也只得有前者起身将纱幔束紧在水榭梁柱。
“废了武道前程,就算他栖山县张家是罕见内外兼修的沙场武术,可武道登楼素来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再过两年,就算他原本已经迈过了四层楼的门槛,也稳不住这境界多久。”拴紧最后一帘纱幔后他开口道,“江湖新人换旧人再常见不过,数州之地,总能找出担当大任的年轻人。”
“已经来不及了。”闻着红泥小火炉上墩着的汤药味道公子襄酒意似乎也消减了几分,“看看这个。”
说罢他随手将身旁团成小团的细娟向阿五投掷过去,只是由于准头堪忧也气力不济在半空就要坠落,却被后者以燕子抄水的姿态抄入掌中。
“公子所言甚是,是阿五无能,没能完成公子的嘱托。”细细阅罢那细娟上的文字后阿五半跪于地,颔首低眉,“还请公子责罚!”
“罚你去车上搬两坛子酒过来再把这墩药的炉子搬远些。”公子襄捏着鼻子苦笑,“这药味熏得你家公子头也大了。”
“这药是医公子胸疾的,酒是伤公子身的,请恕阿五难以从命!”
“分明在江湖里也是能算是宗师的人了,整日跟在个病秧子身旁絮絮叨叨得像府里的阿婆。”半倚着锦塌的公子襄挥手,“扶我起来。”
阿五小心翼翼地搀他起来,一同望向波光粼粼的滔滔江水滚滚东流。
“千年以降,这里的白浪翻涌间,不知淘尽了多少英雄豪杰。”公子襄言语怅然若失,“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这里再度江风。”
这些年他北上南下西去东回,已经做了许多许多,若是还无济于事....
可青山依旧在,不是么。
第357章 可怜焦土
大尧烈帝十二年,北地,春迟秋早,霜杀百草。
数载光阴前那场在本朝史无前例蛮人南侵,对大尧北地州郡烧杀抢掠荼毒百姓,余患至今犹在,每逢牧草青黄不接难以维系时,就有饿红了眼的牧民抄起弯弓马棒跨上瘦马,成群结队地到南方那些富饶的尧人村镇去打草谷。
没有组织和首领指挥,全靠着抢来东西填饱肚子执念南下的牧民,对那些有厚实城墙庇护的城池而言自然称不上威胁,却又相当数目守备孱弱的村镇遭了灭顶之灾。这些饿到连野鼠都能囫囵吞下肚的牧民,面对仅有手持锄头草叉的村户乡勇时,有如身披重甲的铁骑对阵步卒,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单方面一边倒的屠戮而已。
并圆城下那场堪称绝处逢生的里应外合大破蛮人,在大尧百姓乃至许多大尧文武官员看来都是场荡气回肠的大胜。可大尧上下并没有多少人清楚这一州之地为了这场大胜所付出的代价,并圆城以北,十室九空,并圆城以南,家家缟素。
晋州半壁,可怜焦土。
“大杆营需要更多的休整和补充,骑军需要更多熟马和骑卒,州军几座大营都需要更多的兵马和粮草。”头发大半都银白的将军按揉着鼻梁两侧的窍穴以消解疲乏,“本将还是原来那句话,在朝廷大军尚未整顿完毕开赴晋州之前,晋州上下,坚壁清野。”
并圆城城防衙门议事厅被魁梧的披甲武将和研究卷宗探报的参谋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的屋内充斥的尽是男人身上汗臭的污浊之气。原本想让这些斗大字不识却谙熟战阵的大老粗,和他们眼中只晓得舞文弄墨的参谋同处一室而相安无事难于登天,可此刻前者并没有嘲弄后者的文弱后者也没有讥诮前者的粗卤,因为在议事厅的一头,唯一的火盆旁,蹲着个着灰棉布宽袍文士打扮的男人。
开口的是苏孝恭,身为大杆营的主将在率军于草原腹地长途跋涉奔袭千里后,这支利箭终于在最紧要的关头射向了并圆城下的战场,不曾早上一刻也不曾迟上一刻,在最无可挑剔的时机将台岌格部的大军钉死在了并圆城下。
屈指可数的资历和帝朝新近册封的子爵再加上大败蛮人的军功,那场大战以后苏孝恭隐隐有跻身宋之问之下晋州武官第一人的势头,可毋庸置疑晋州武官当中的第一人还是火盆旁蹲着烘烤双手的男人。
他言罢后近旁几名较晋州武官都暗暗点头,苏孝恭此策与兵家正道多有相通之处,数年前元气大伤的晋州州军至今还未曾完全恢复元气,再有当年蛮人南侵掳掠财富人口以后又经数年修生养息,眼下的晋州,已然失了与蛮人决胜境外的底气。操演新军,征集粮草,调运军械,在蛮人尚未大举南侵前。如此,晋州固守待援,等朝廷大军一至,里应外合,方能增添些许胜算。
“今年秋收相较往年预估要少去三成,这还不包括在蛮子大举南下前抢收的损失。”原本埋首卷宗的参谋中也有人抬头,忧心忡忡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几座州军大营的屯粮都不充裕,此前各郡县衙门派出的征粮队伍行事偏激,地方官府报上来百姓持械抗征的案子已有九十多例,只怕再强征下去,闹得民怨沸腾不说,于各位大人官声也损害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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