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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 (见那黛眉似远山)


  当世流品,多贱胥吏。
  歇了不到一盏茶光景的徐老二挽起裤管一手提着布鞋一手拄着根拾来的木棍作拐杖,前几日秋雨淋淋漓漓昨儿个才放晴,路还没被日头晒干,泥泞着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
  要是能像知县老爷那般能有辆马车....再不济有匹高头大马....
  虽说徐老二知道以他现在这捕快身份,要想有坐骑可供骑乘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光是想想也不会花去半个铜板不是?
  早先他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撞见附近乡民,毕竟秋收罢了,田里地里流了一年血汗的人们也终于也空出些光阴来走动。
  他们这些在衙门当差的人呦,一年到头也没两天空闲光景,可怜他这松峰郡丰安县堂堂候补捕头,赤着脚板不成体统地走在这土路上,得亏没人见着....
  烟雨楼的刀疤脸汉子透过手中硬弩的望山瞄准了徐老二的背心,若是箭在弦上,他扣在悬刀上的那根食指只消动轻轻一颤,这官府和松峰山的狗腿子就得去见阎王。
  可惜矢道上没有箭,即便有咫尺之遥的魏长磐也不会让他扣动悬刀。刀疤脸汉子有些惋惜地将稻草堆从里向外刨开的窟窿重新填上,而后继续百无聊赖地摆弄手里头这架大尧军伍的制式硬弩。
  在上次袭杀得手后陈十迫切想要知晓江州官府以及松峰山做出的应对,不过烟雨楼子弟十几号人手总不能都差派出去打探消息,于是乎陈十令魏长磐与烟雨楼刀疤脸汉子下山打探消息的同时,自个儿则带着这伙子人在山上东躲西藏。
  江州多丝绸府鱼米乡,每每秋收割完稻谷后田里都会堆起小山包似的稻草,在农家喂牲口铺茅屋顶当柴火烧都顶好。这附近草木稀疏,多是一马平川的田野,这几日魏长磐二人都是白天歇息晚上趁夜色掩护走动,毕竟这儿是松峰郡地界,高旭也绝不会料到他们竟胆大包天敢到此打探。
  出来打探消息的这几日,见着四下走动的官差是愈发多了。魏长磐盘算着此事的同时见身旁刀疤脸汉子还在摆弄着那架硬弩,便道:
  “明日进到松峰郡郡城里去前把这架弩先藏好了,不然城关进不去不说,带在身上也惹眼。”说着他从随身小包袱内摸出一件什么物事来拍到心不在焉的刀疤脸汉子手中,“随身的行牗,出入郡城时如若有军士盘查,那就按行牗上写的来....”
  纵是稻草堆内暗无天日,魏长磐也能觉察到刀疤脸汉子心思全然没在他言语上。就在这儿差不多紧挨着的地方心都不在一处,到时去松峰郡郡城内打探消息万一出了什么差池,那这刀疤脸汉子又岂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人?嘴上他虽还未说破,却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再另做一番打算。
  “魏长磐,你也曾是差点儿成了咱们烟雨楼女婿的人,有些话,当说还是得说,不然我和那些弟兄们心里头都憋闷得慌。”
  刀疤脸汉子终于停下了摆弄手里头那架硬弩的动作,他言语的异样冰冷是让魏长磐在一片漆黑中也抬头与他对视。烟雨楼女婿于他而言每每回忆起来心头总会一阵绞痛,这是他不愿想的过往,却又被这刀疤脸汉子提起。
  “小姐是怎样辗转到了宿州境内的,我也不如何清楚,只知道那年江州和附近数州都赶上灾年,江州百姓还能有口吃的,别处饥民都已经开始易子而食。”黑暗中刀疤脸汉子喃喃道,“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当时都被割鹿台的杀手骇破了胆,是小姐把我们重新聚拢起来....”
  “可到底小姐只是没有武道境界傍身的女子而已,背井离乡到宿州撑起一座偌大门派,多少辛酸苦楚不足为外人道,姓魏的,你可曾知晓?”
  “是知道的....”
  “那你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何要龟缩起来装孙子!”
  “小姐只道是你已经死了!小姐没有半分对不起你的地方!”刀疤脸汉子红了眼睛,哑着嗓子低吼道,“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没去到小姐身边,教小姐受那天水阁狗屁三公子的欺辱!”
  魏长磐想要让他声音轻些,却只是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现在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第262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二)
  小姐不在乎你有多高的武道境界或是背后有多深厚的势力,只是希望有个人能与她一道去扛住摇摇欲坠的烟雨楼。刀疤脸汉子到嘴边的这句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继续闷闷张弦,扣动悬刀,嘣,再张弦,循环往复。
  晒过的干稻草并不扎人,编席或是铺了当垫被都软和,虽说比不上棉絮丝帛,于贫苦农家而言却能省下笔扯被的不小开支。魏长磐便睡惯了这草席,闻着环绕周身稻草的清香和暖,不禁生出了些困倦。
  魏长磐陡然瞪大了眼睛,拿刀鞘在近旁刀疤脸汉子身上一戳示警后,悄没声地翻转过身子半伏于柔软的稻草上,静气敛息蓄势,体内气机蠢蠢欲动。
  刀疤脸汉子露出懊丧的神色,也明白是自己方才叫嚷的动静不小,这才把人引过来他竟还浑然不觉,真是丢烟雨楼子弟的脸。
  汗颜不已的他透过稻草间缝隙向外望去,隐约可见不远处的那厮正蹑手蹑脚朝他们所在稻草堆走来,不过脚步虚浮,即便有武道境界傍身想必也不过是一层楼而已,刀疤脸汉子自信不用魏长磐出手都能轻松制住此人。
  二人都没有先发制人的打算,已经竭力放轻手脚迫近的那人,显然未曾料到稻草堆内方才还闹出不小动静还浑然不觉的人竟早早有了防备。
  此人形容猥琐身材短小,生得獐头鼠目,观其样貌便教人心生嫌恶,是附近乡里靠小偷小摸过活诨号长毛鼠的闲汉,一身须发皆浓密又不打理,是白日走在路上能吓哭小儿的渗人模样。不过此人也并非什么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角色,胆儿不大,偷摸来的那些鸡零狗碎被扭送到官府去还定不了罪,也就挨几下板子惩戒,反倒是有几次色胆包天偷了人大族里小媳妇晾晒在外的肚兜,被人族里的男丁打了个半死。
  这长毛鼠鬼鬼祟祟摸到魏长磐二人所在稻草堆近旁,却未听着预想之中的动静。满肚子疑惑的猥琐汉子正待要再凑近些时,烟雨楼的刀疤脸汉子骤然出手,成垛的稻草漫天飞散。
  “何人?”
  “大、大侠饶命,小的孙狗剩。”
  霎时间便被制住的猥琐汉子被擒拿手法将双臂反剪于身后,在烟雨楼刀疤脸汉子的手下不得动弹分毫,前者稍一加力,便哎呦哎呦地叫起痛来。
  “方才为何在一旁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在这孙狗剩面前蹲下身子,魏长磐皱起眉头揉捏了几把面前人筋骨,确认眼前人并无半点武道境界后也并未就此放松,天晓得此人是不是有官府身份,”何许人也?做什么行当的?捡紧要的说,敢说胡话来糊弄小心吃些皮肉苦头。”
  “小的是附近孙家庄人氏,平日里各家各户有个什么红白事就去帮闲。”孙狗剩不假思索道,还没忘再添上几句讨饶言语,”大侠饶命....”
  看面前这形容猥琐汉子几近被屁滚尿流的狼狈模样,魏长磐心中已有七八分笃定此人是闲汉泼皮之流,并非是官路上人物。但如若就这般轻易将此人放走了去,难保孙狗剩是否会走漏见过他二人的风声去换几个官府赏钱。
  正当魏长磐有些犹豫不决该如何处置此人的同时,此时的孙狗剩欲哭无泪连屎尿都快被吓得捂了一裤子。先前走在附近路上正哼着小曲儿要去附近村镇赌坊里耍几个钱,却闻见这地里稻草堆内传出来动静,那对鼠眼滴溜溜转了几圈,孙狗剩便不由奸笑几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没事儿躲这地头稻草堆里做甚事,是条汉子都心知肚明。
  本想着能大饱眼福孙狗剩哪里想到稻草堆内会是魏长磐二人,满脑子淫虫作祟的这猥琐汉子,心中那点儿盼着大饱眼福的邪火,霎时间就被反剪双臂于身后的痛楚浇灭。瞧这两人手段看样子是颇有些把式在身的,今日他若想要从容离去那怕是有些难了。
  制住孙狗剩的烟雨楼刀疤脸汉子见魏长磐迟迟未下决断,心中鄙夷已将流于面庞。这厮虽来路不明并无武道境界在身,可又没有十全把握确认其身份,最稳妥也是最省事儿的法子便是杀人藏尸。即便日后为官府中人寻着,那也指不定是多少时日后,到时他二人早不知身在何处,断不会受波及。
  这便是你魏长磐的妇人之仁?这样的优柔寡断在与松峰山为敌的时候会害死与你并肩的人。
  烟雨楼刀疤脸汉子正待要一拳轰向毫无察觉的孙狗剩后颈之际,魏长磐以眼神止住他动作,而后终于开口:
  “爷老子们做的是掉脑袋的勾当,也不怕你这下三滥的货色知晓,敢去报官,前脚进去后脚出来就把你家人都剁碎了喂狗。”见孙狗剩被他阴恻言语恐吓到气都不敢大喘,魏长磐知晓于此人而言火候还差那么许些,便拔刀出鞘,架在孙狗剩后颈上。
  瞥见魏长磐拔刀出鞘而后觉着后颈拔凉的孙狗剩一声呜呼哀哉,而后便干脆利落翻了白眼一蹬腿昏厥过去。
  孙狗剩诨号长须鼠,有颗鼠胆,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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