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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 (见那黛眉似远山)


  “只求这银子打出的水漂能大些就好。”长衫老人,宏恒票号大掌柜,河清郡华府崛起幕后居功至伟的人物严履泰捶捶自己酸痛的老腰从斗室内的椅上起身,“我去盯着票号里的那些小子做事,五十万两银子的出入要想在账上抹平还毫无痕迹,以他们的本事还不到家。”
  “老严呐,您总埋首在这斗室里也不是个事儿,一年到头十天里倒是有九天在票号里过,这咳血的毛病如何能养好。”华安瞥见他悄悄藏入怀中那张帕上沾的血丝,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心忧道,“府上调配的药可还够用?不够华府内药材尽管取来用,早几月咳血还没这般厉害....”
  “多少年的老病根儿了,用药也没多少效用,不过是拖延些日子而已。”严履泰看得倒是极开,“华府上从各州乃至海外购置的药材用了没万金也不止几千金,药石若能见效也早该见了。”
  “还有那烟雨楼的小女子来票号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割鹿台和烟雨楼而今在宿州秘密安插的人手早已过百,早些时候把这尊瘟神送走,我这颗悬了半天的老心也早点放下来。”虽说老迈了,但他的步子迈起来依然有力,出了斗室几步后想起什么,回头同华安朗声道,“该说不说,主子,你和公子襄之间,那道鸿沟虽说咱们这些年填平了不少,可到底江州那个怪物似的秦家根深蒂固,不是几年光阴就能赶超的,得等....”
  “公子襄还年轻,可我已经老了。”鬓角染霜,那张俊逸面庞上也渐生出深刻皱纹来的华安淡然道,“靠习武和药物来强身健体的法子以求多活些年岁,总也活不过他的,江州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既然能让我华安亲历,就绝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主子....”
  “不必多言,见过那烟雨楼小女子后过两日,交递银子的时候别忘了安排尾巴在后头盯梢,要是发觉有割鹿台或是烟雨楼的人个跟着,记得手脚利索些。”他冷声道,“既然选了押注的人,那就一路跟到底,不必多想不必多言。”
  严履泰自知再劝不动他,只得长吁一声后向票号前头柜上走去。
  帝王总有开疆拓土的宏愿,他这主子又何尝没有?不过平日压制得极好罢了,一旦有上佳时机摆在眼前,哪里还有那运筹帷幄惯了的华府主人影子,什么满身铜臭气的生意人都不过是放在台面上给人去瞧的模样而已,主子....其实是个当皇帝的材料啊。
  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语也就在心中想想罢了,严履泰清楚华安的野心绝不仅是一州首富那近乎唾手可得的名头而已,可要想....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大尧虽说两年前与草原蛮人一场大战伤了元气,可仍是个让周遭边陲小国看一眼便不寒而栗的庞然大物,在可预见的数十载内,唯一能对大尧具备威胁的草原蛮子也需要光阴来休养生息。
  他向票号前那间静室走去,有个浑身包裹在黑衣内,也便是他们口中的烟雨楼小女子在静候他的来到。
  斗室内,华安低头望向那白玉黄金所制的算盘,眯起眼睛扪心自问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249章 十万银两一头颅
  两根纤纤玉指在木箱中码得齐齐整整的新铸银锭上轻轻拂过,随意掂起一锭银来,松手任其坠落到宏恒票号内铺设的砖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宏恒票号起于这河清郡,距今已有四十年,从未流出过稍不足色的银锭。”严履泰见女子又掂起一锭银来,眉头微皱,当着票号人的面就这么一锭锭银验过来,做事未免也太不讲究。
  “奴家一介女流,却要为烟雨楼上下这许多人衣食费劲心思,如有欠妥处,还请严大掌柜见谅则个。”那锭银被放回了木箱内,那只如玉似的手掌又缩回了黑衣的笼罩,声音柔媚,“按事先说好的,四十七万五千两,一半现银,一半银票?似是还多了些?”
  “主子的意思,令尊信得过宏恒票号,这些银子放在票号内半甲子都不来过问,咱们票号也不能小气了去,五十万两,一半银票一半现银,都是您的意思,现银装箱,一张十万两,两张五万两,五张一万两的银票都在这儿供您清点。”
  说罢严履泰便将那一叠薄纸递过去,这些纸头中所值最菲薄的一张都能在宏恒票号于大尧十六州任意一家分号内换取一万两的现银,五十万两银子,可以在江州一座郡城内盘下一整条街的铺面,能将并圆城内所有绸缎铺子搬空,亦或者能召集大批的死士来暗杀烟雨楼不共戴天的仇敌。
  五十万两银子如若运用得当能给你的仇敌造成多大的损害,余文昭于心中不禁开始思索起来。
  “这些现银如若您不方便,那由票号差人护送到地方也未尝不可。“严履泰轻声道,“这些都是票号应做的分内事....”
  他在等待而今这位烟雨楼代楼主,同时也是烟雨楼已故楼主余成小女余文昭听了此语后的反应,假使就这么答应下来宏恒票号的示好,他严履泰回去就算是拼着被主子责罚也得再好生劝诫一番。
  华府主子向来是不赌则已一赌便要底牌尽出倾家荡产的赌徒,千万贯的家财就是在一次次豪赌中积攒下来。
  可这次主子要在赌桌上面对的敌手让叱咤宿州商场半生的严履泰也不由地生出警意,作为江州江湖执牛耳者的松峰山再加上不知深浅几何的割鹿台,华府如要凭籍烟雨楼在原本格局渐趋稳定的江州江湖掀起波澜,那便将与这二者处于敌对的境地。
  “大掌柜好意,奴家心领了。”又是深深一个万福,“可而今宿州的局势,虎伺于侧,松峰山与割鹿台的贼子们只等奴家露出破绽来,宏恒票号若是还为烟雨楼押运银子,难免要被那些鼠辈当做是通路的人....”
  她打了个唿哨,五十来条高大健壮的汉子步入室内,将那些银箱都合上抬出去,几百斤分量的银箱一人去抬脸不红气不喘。
  严履泰面色微变,这些条汉子如若不是天生神力,那能有这般气力的少说也得有武道三层楼体魄打底,不然这般分量的银箱绝无可能抬的如此轻松。
  五十几条三层楼武夫....滮湖那一夜的血色不过三年而已,这小女子就能培植起这些势力已经殊为不易。
  可三年前滮湖上那一边倒的屠杀早已证明了在割鹿台杀手们的面前,即便是为数众多的三层楼武夫也难逃过身死的劫难,拿人命去堆死高一层楼乃至二层楼的武夫在对面厮杀时是可行之举,可在隐蔽在暗中的割鹿台杀手们不会放过这些武夫所露出的稍大破绽。
  “大掌柜,奴家也知道烟雨楼经此劫难后再想让人信服是件极难的事,在宏恒票号支取这五十万两银子在您看来也成不了多大的事。”待到那些烟雨楼汉子们将银箱尽数搬出票号后余文昭摘下了兜帽,对严履泰问道,“这些烟雨楼藏匿在宿州的暗子想来也入不了您的法眼?”
  “我亦不是武夫,于武道一途不过略知一二,仅能看出这些人约莫都有三层楼境界在身,余姑娘手段了得,能在短短几年光阴内便能调教出这些武夫来。”严履泰看似夸赞的言语到头来却话锋一转,“不过容我这管账的说句实话,余姑娘手下这些汉子当中似也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
  “确实都是三层楼的武夫,窍穴开了几处,至多也不过堪堪踩在四层楼门槛上而已,至于生出武夫气机的,一人也无。”
  余文昭的坦然并未在严履泰的意料之内,然能将宏恒票号从籍籍无名的小票号一手壮大到遍布大尧十六州皆有分号,严履泰自然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物,少顷便笑道,“余姑娘倒也坦诚....”
  “几十人的三层楼武夫,还未等杀到江州去,割鹿台或是松峰山随意差派些人手过来便剿杀了。”余文昭那张在三年里出落得妍丽的面庞纵是用胭脂极精巧地添了血色,也能瞧出来原本的惨白,她自嘲道,“奴家还在江州滮湖上时也曾见过那些杀手层出不穷的杀人手段,还不至于自信到希冀用这几十人就能覆灭松峰山与割鹿台。”
  一时间这个历经了不知多少风浪也见过不知多少妖娆妩媚端庄秀丽女子的老人,留意到了那对她瑰丽眼眸中的落寞与伤悲,像是要流淌出来。他想这烟雨楼楼主的小女现在本该是与那栖山县张家嫡传,拜堂成亲后携手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现在却因要以一己之力维持一整座流亡门派而娇弱得让人怜惜....
  就在严履泰神情恍惚的瞬间,余文昭眸中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已经知晓这位宏恒票号的大掌柜已然不会再对烟雨楼心存偏见,小女子的眼泪对这些上了年纪的男人而言,最是好用不过。
  “奴家这几十号人手虽说入不得大掌柜的法眼,可毕竟现在河清郡城内必然有松峰山或是割鹿台的眼线在内,这几十人能避过他们的眼光拉来已经殊为不易,大队的人马不能供大掌柜一观,实为憾事。”
  虽说方才被余文昭眼眸牵扯了部分心神,可严履泰定力犹在,亦也不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会露出什么难以自制的丑态,回转过心神来也仅用了极短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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